文／滿佳

近日參加四舅媽的告別式，誠如主持儀式的司儀所言，舅媽業已圓滿走完生命旅程，人生畢業典禮結束後即將移居極樂世界。我默禱，願她放下一身的病痛苦樂獲得全然的解脫。

外公生養三女七男十個孩子，除了四舅，幾乎都是工程師、醫師和老師。四舅高中畢業後不知何故未升學，一直留在外公的骨科診所幫忙，任勞任怨不曾有怨言。偶爾會來找媽發發牢騷，說外婆太嘮叨好煩，不過聽完身為大姐的媽安撫幾句，又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我剛上大學時四舅結婚，婚禮上四舅自顧自地逐桌敬酒，舅媽端著酒杯在他身後跟著，竟然沒有趨前挽著新郎一塊走，覺得她很單純甚至有些傻氣。而四舅始終沒回頭招呼，她像被遺棄的新娘似地自個兒走著，真是一對怪咖的絕配夫妻。

婚後不久，舅媽生了女兒，接著連生三個兒子。長子不幸被判發育遲緩有輕微智障，當有成就的舅舅們早早買房住到外面後，四舅媽除幫外婆料理家事及三餐，還得照顧四個小孩，辛勞可想而知，然每回見到她都像沒事般面帶笑容忙進忙出。可惜她實在不是烹飪能手，外婆過世後，回去探看外公，常聽外公苦笑說，東西煮得熟可以吃便萬幸了，不敢奢求美味可口。所以去看外公時，媽常順便帶點外公愛吃的孝敬他。

我畢業工作三年後，四舅因心肌梗塞猝逝，外公健康也走下坡，家裡大小事全靠四舅媽一肩扛，照料外公飲食起居兼顧診所雜務與孩子學業，而她依然帶著笑容忙著，不管其他舅舅或舅媽為了什麼事爭吵鬧彆扭不往來，可從來不曾聽聞四舅媽說些什麼。

媽曾慨歎：「老四夫妻被公認是手足中學歷最低、最沒成就的，卻做到了歹子飼父，尤其老四走後他老婆還默默為這個家付出了三十多年，沒得嫌了。」是的！四舅媽是漠視不得的無聲存在，她的奉獻絕對鏗然有聲。

四舅媽是大腸癌走的，難道她記得顧家人卻忘了自己？罹病後她堅持安寧醫療不化療，苦撐兩年沒驚動親友悄悄的走，若不是兒子在家族群組裡看見訃聞，我恐錯過這最後的相送。端詳高掛靈堂她清瘦微帶笑意的臉龐，我再次衷心祝禱，善良的四舅媽，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