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普傑

我的母親九十歲了，是一位退休的國文老師，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除了殊勝的母子因緣之外，她還是我學佛的啟蒙恩師。

談起母親的學佛，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那時母親已經五十多歲，剛剛退休接觸佛法後不久，就受持五戒開始茹素；又過了一陣子，母親決定每月十齋日守八關齋戒。那時，我們覺得過午不食對胃不好，母親卻說省下吃晚飯的時間可以念《地藏經》。大概是感受到持午後身心的改變，母親不久後即每日持午，並皈依星雲大師受菩薩戒。母親雖持午卻從未忽略家中的晚餐，在戒行清淨中，也表現了人間佛教的方便隨緣。

母親很喜歡靜坐，以五十多歲的初學者，竟然可以毫不費勁的雙盤結跏趺坐，漸漸地坐上兩個小時。除了每天早晚定課和十齋日的一部《地藏經》之外，睡前打坐和禮拜《金剛經》也是母親的功課；也因為這個因緣，我也特別喜歡《金剛經》，並抽空背熟。

母親打坐時是以持誦阿彌陀佛聖號為主，日常生活會突然聽他高喧一句佛號，常常會被她嚇一跳。 在學佛的歲月裡，母親並不是個自了漢，早年還能自在行動時除了盡可能參加道場的共修法會之外，也加入助念團，為往生者盡最後一分心意。偶爾更以有限的退休金，供養三寶、助印經書；也寫了兩部有關佛學的廣播劇，供養大眾。

母親希望以拜佛消業障，以拜《金剛經》求智慧。果然參加佛光山兩次佛學會考，分別得到乙組一百分和甲組九十八分，事後她用稿費和獎金請了一部《佛光大辭典》，這點也同時說明母親對佛教教理已有些了解和興趣。當然，母親只是恆河沙數中一個學佛的眾生，比她精進修持的行者大有人在，但也許是這分難能可貴的母子法緣，她學佛的精進勇猛，常觸動我心深處。

六十多歲時，母親被診斷為四度骨質疏鬆，以病情推斷，應該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發生，當時醫生非常驚訝她的脊椎竟然沒有變形，問她平常做什麼運動，她說可能是靜坐保持脊椎挺直，醫生特別警告不能提重跌倒；讓我慶幸她之前發生的一場車禍中只受了皮肉傷，母親相信是因為平常拜經拜佛使得身體柔軟和佛菩薩加持的緣故。

母親在快七十歲時開鼻竇炎，術後不明原因內耳神經完全壞死，導致暈眩失去平衡，連拜佛都有困難，當時醫師診斷終身要坐輪椅了。但是母親絲毫不受影響，認為自己不會殘廢，堅信有佛法就有辦法，仍然力行每天拜《金剛經》，而且拜經前多加了四十九拜觀音菩薩，祈求菩薩慈悲護佑。

初時每次拜下去，就無法平衡的頭著地，整個人歪跌在拜墊上，但母親一手撐地一手抓住輔具、危危顫顫地起身再拜；在堅強的毅力下，終於在三個月後的一天，拜下去時沒有跌倒，能頭面頂禮接足。根據母親說，她那次站起身後感恩得淚流滿面，佛前誓願盡形壽拜經拜佛。

近年母親肺氣腫嚴重，常常會呼吸困難，脊椎也逐漸彎曲變形，造成右背部隆起左背部凹陷，壓迫神經之外連骨盆也移位，走幾步路就會腰部疼痛喘氣，站不直，彎腰也困難，可這仍沒有阻止她日常禮拜的定課。母親買了一副鐵護腰，每當要拜佛時，都會綁在身上把腰背撐住。每次看他綁著鐵護腰禮拜，心裡總會想哭，她的勇猛精進一次一次的激勵我應該更加的用功學佛。

母親的學佛接引了我們全家和兩位媳婦入正信的佛門，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很少聽母親跟我們說教，但是這種不以語言而用身教的演說，更為直接更令人感動。一次勸她年紀大骨質疏鬆、腰椎痛肺又喘，禮拜太辛苦了。她卻說寧可拜癱在佛前也不能退道心。

常想，是什麼動力讓她這樣地不斷前進，除了往昔善因之外，母親學佛以戒入門應是關鍵。持戒常給初學者刻板的感覺，然而，我在母親日常言行中竟不覺得有一絲一毫勉強不自在。先持戒破我執得清淨心，或許這也是她能在吵雜悶熱的環境中悠然打坐，怡然拜佛的原因吧！

父親四年前往生之後，母親一人獨居，她便把家中的佛堂搬到客廳，一個人過著簡單清靜的修行生活。立冬了，在家中簡單的佛堂中，我彷彿又看到滿頭白髮的母親，綁著鐵腰帶專注的緩緩禮拜。耳畔響起了她堅定平和的聲音──「盡形壽拜經拜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