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愛玲

猶記電影《錢不夠用》中有一場景：一位失智媽媽一直重複詢問剛下班回家的兒子：「你呷飽未？」前三遍兒子還能耐著性子回答「呷飽！」問到最後兒子抓狂。

日前應友人之邀，與幾位居服同事利用轉場空檔，十二小時接力陪伴一位輕度失智且重聽的阿姨。同事們都會台語，與阿姨溝通無虞，唯有我這位語言障礙者，透過誇張的肢體動作，才能勉強表達幾個簡單的語詞。期間，我不厭其煩地半聽半猜阿姨重複敘述：「我有三個兒子，一人一個月輪流住」、「你是啥米人？怎麼會來我家？」、「你呷飽未？」等，我始終直視她的眼睛，微笑著點頭或搖頭，偶爾也被迫選擇性地胡亂回答一番，咬字不準時，阿姨會偏著頭用心分辨，實在聽不懂我的火星語時，她會露出靦腆的笑容，捂住嘴擺擺手：「聽不懂，你別再講啦！」隨即四目對視，一笑而過。

晚餐過後，阿姨破天荒地，在沒有兒女的督促下，主動配合洗澡、更衣。

雖然只有短短四個半天，阿姨始終對我和顏悅色，反而其他同事服務時，會三不五時地性情丕變，甚至口不擇言地下逐客令。或許是心靈感應，最後一天的下班時分，阿姨任性地不讓我走，一直唸叨著：「現在太晚，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隨口胡謅道：「我騎機車來，先生會過來接我。」誰知阿姨非要我扶她走出門外看到底是誰不可。善意的謊言隨即被拆穿，阿姨亦未生氣，只是緊緊拉著我的手，一邊蹣跚地走回房間，一邊近乎哀求地說：「你今天就和我一起睡好嗎？我沒毛病只是年紀大了，不會對你怎樣的，你放心啦！」進入房間，我假裝配合躺在床上，阿姨頓時母愛爆棚，當我是她的大小孩，熟練地幫我全身蓋好被子，叮嚀我上廁所前要告訴她幫我開燈，然後自己慢慢關燈上床。

我靜靜享受著失去四十年的母愛，瞬間鼻子發酸、眼眶泛紅，思緒萬千，也從中領悟出對待失智長者，要多付出點時間與耐心，傾聽即是最好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