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郁

仔細看那些牽著手的人，表情都是快樂和安詳的，想想看也沒錯，如果你願意伸出手去讓另一個人握住，那就是安心和信任的表示，表現於外，自然就散發出一種放心的感覺。



前一陣子跟幾個年紀相近的朋友聊起過去，談到大學時代的舞會。有個女生說她第一次去參加舞會，一位男生過來請她跳舞，她是個很拘謹的人，從來沒跟男生牽過手，就說我不會，那個男生就走掉了。接下來就再也沒有男生來邀她，所以她就當了一晚的壁花，一直坐到最後。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

現代的年輕人聽到這個大概覺得很不可思議吧，跳舞嘛，尤其是慢節奏的雙人舞，免不了要牽手的；可是在當年那個保守的年代，很多人會覺得牽手可不是小事。當然，跳舞牽手算是社交，如果是私下場合，男生女生要是牽了手，那更不得了，通常就代表了重大的承諾。

在台灣，有不少人向別人介紹自己配偶時會說「這是我的牽手」，這是個貼切的形容，因為夫妻本來就該手牽著手，白首偕老。所以牽手這個詞，在男女和夫妻來說，本身就代表了一種情深義重。

到了現在，牽手這個動作早已是自然不過，尋常可見了。不過，不同的牽手，流露出來的感覺還是有它微妙的差異在。

我家附近有個國小，我住的樓層較高，有時候上學時間從樓上俯瞰街道，會看到一些爸爸媽媽或是阿公阿媽，牽著小朋友的手走路到學校去。去上學，如果是趕時間，通常家長都會騎摩托車或是開車；選擇走路去學校的，時間多半都很足夠，所以我時常會看到好幾對一大一小牽著手，他們的身影和動作，常會散發出一種好整以暇的味道。

走在路上，也常看到手牽著手的情侶，他們的嘴角通常都帶著微笑。年輕的情侶牽手很自然，戀愛中的人，彼此之間的吸引力是最濃烈的時候，所以，他們的牽手常會散發出一種濃情和蜜意。

中年夫妻的牽手就不大一樣了。記得我家附近有一對夫妻，兩個人都是五十出頭吧，傍晚時分，時常見到他們出來散步，而每次見到，他們永遠是手牽著手，有時候說著話，有時候則是默默地走完那條散步的路。在他們身上，你會感覺到一種安詳與閒適的味道。

也見過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手牽著手走路。這樣的夫妻往往都垂垂老矣，有時候老先生還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牽著老妻，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看到這樣的身影，我會聯想到他們相互扶持了一生，而牽手那樣多年了，他們還是沒有放下來。

牽手，其實是需要有條件的，因為牽手的兩個人步調速度一定不會相同，其中勢必要有個人願意慢下腳步，另一個人願意跟上。

仔細看那些牽著手的人，表情都是快樂和安詳的，想想看也沒錯，如果你願意伸出手去讓另一個人握住，那就是安心和信任的表示，表現於外，自然就散發出一種放心的感覺。

在各式各樣的牽手當中，有一個畫面一直銘刻在我的腦海，我一直覺得它非常動人。

有一回在公園裡，我看到一個女兒，帶著母親在走路。那個女兒年紀也不小了，總有六十多了吧，她牽著老母親的手，很慢很慢的往前走。老母親瘦瘦小小的，駝著背，就這樣靜靜地讓女兒帶著走。

讓我感動的是，那個女兒一路都在說話，而且一直帶著笑，就是輕輕鬆鬆說著家常的樣子。老媽媽總也不回話，說不定她已經聽不見了，可是她知道女兒在對她說話，所以臉上就是那種很放心的表情。

我有個朋友，有一次我們在聊每個人優缺點的時候，他說，孔子說過，行孝之道在於「色難」，意思就是以飲食養父母不算是難事，但是要和顏悅色侍奉父母才是難得。我這位朋友語帶驕傲地說，他有做到這一點。

我聽了肅然起敬，因為這真是難能可貴的特質。有些人雖然陪在家人身邊，可是身在心不在，尤其總是以和顏悅色對待父母，真的不容易。

所以，那對母女散發出的那種很難言喻的母女深情，我可以說，是我見過最動人的牽手畫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