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我對有毒植物的了解,來自小學課堂間。老師說了一個故事:一夥人煮好飯菜,要吃飯了,卻發現沒有筷子。老大吩咐小弟準備,小弟走出借住的破落草堂,正巧宅後一排樹,桃色花蕊開得正好,小弟摘取幾截、裁好分段,結果吃完飯後,老師鄭重地說:「七八條壯漢口吐白沫死掉了。」
原因是筷子有毒。有毒的夾竹桃正巧也在教室後面,開好看的花。童年頑皮,連帶刺的棗子樹都敢爬,唯獨閃避夾竹桃。
英國一位四歲的小女童還沒有到讀書年齡,便少聽了故事,誤觸英國最危險植物大豬草(Giant hogweed),雙手比滾水燙過更慘,水泡狀如杏鮑菇。大豬草可以長到六公尺,葉片可達一米五,只要不接觸,彼此相安。
倒是食人花改編做卡通以後,常常身兼動物、植物兩種角色,又能跑又能張開血盆大口。植物還是安靜一些可愛,植物真的動起來,動物可能都要靜下來了。捕蠅草則是靜中取動,它也張大嘴巴,等待果蠅、蝴蝶或蚊蟲來棲息,上下兩片帶齒綠瓣便徐徐關上,依稀溫柔無害,卻把昆蟲帶往陰陽界。
萬物生具本性,帶點侵略自我保護,也常釋放善意,比如微笑與花香,才有相依相存的夥伴。我一直不懂,夾竹桃有計畫地植栽在教室後面,在作為學校的長城,還是一堂生命課程?老師說完故事,按往常問同學,「有沒有問題啊?」我們也按照慣例,啞口無聲。
多年後再回到母校,國小學生與我兒子年紀相仿,我指著已經淨空的緩坡,說起夾竹桃故事。我從未摘折的夾竹桃筷子,無比鮮活,跟我親摘的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