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珮

走人多的地方，看熱鬧。

入深山，當然謁古剎。

假日，偶遊紐約上州莊嚴寺，見後山岩崖旁，匍匐一塊巨石，不知何方神聖勒字其表，讓人領受一股「定力」的殊勝妙用。詩曰：

佛仗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正想撥開苔痕，覷個究竟，不意發現其下又浮出一行，隱約可見：

To strive, No incense.

我實在按捺不住，久久激動難平……暗忖：這老外真吝得可以，也太現實了，他不見得明白施與受的奧妙。試想：佛披金袈裟，「向佛頂禮」對佛來說，僅是拈花一笑。佛心寬廣，豈會貪婪一爐沉香、一枝香火？倒是「一口氣」，人不該不爭！

善男信女雜沓，人覺悟，發菩提心，到寺廟裡燒香拜佛也是「種福田」。燃一炷清香，跪對一爐香火，閉上雙眼向佛祖祈福，想藉一縷縷裊繞青煙吸納吐氣，焚香膜拜者有之，默默禱告者有之，像參禪一般莊嚴神聖，聆聽佛陀的垂示，讓心緒寧靜下來，亦便圖一個願圓……

人人都渴望佛祖的庇佑，所謂：「禮佛一拜，罪減河沙。」拜佛敬神可要發自心底，誠則靈，以一顆誠摯的心獻上一瓣馨香，禮拜佛陀才管用！佛本無欲，人之禮佛、拜佛，除了求取一己更深層的心安與出離外，主要還不是想借助於「佛法無邊」 ，引渡他去到一個靈光流動的祕境。能不敬乎？

上香虔心頂禮、膜拜，額頭貼地，手腳跪趴，五體投地，佛菩薩低眉笑納，無私地傾聽眾生所求。但，話又說回來，乾坐等佛祖保佑是不行的，最主要還得靠自己努力、實幹苦幹，超越再超越！然後，才能人佛交融，不只香讓佛歡喜，人的善良氣質也爭得了些許。

中國佛學的確博大精深，而禪是佛教的修行方法之一。眾生皆有佛性，參禪、坐禪，想成佛，是要經過多少頓閉、多少修持、多少苦熬，始成正果啊！

萬物不可能無限生長，有些卻能不斷提升，比如氣。人，到底需要追求精神上的提升的。這精神，也就是「氣」。活著，雖不能「氣」壯山河，締造什麼豐功偉業，但至少也作個時間的見證人──活得灑脫，掙個風骨，讓人覺得你有氣質、有氣度、有氣節、有氣魄，不就可以在人前吐「氣」揚眉了嗎？

「出離者寂，然聽梵音。」山寺凝然靜坐一爐香，終日梵唱萬慮除，佛門寂聽，寂聽真性情，確能體會出人生百味，讓我心靈澄淨和安詳。

逗留禪房內一整天，爐香裊裊，普薰十方，盡是偈語梵唄接引信眾……梵唱聲中，當我步出戶外之時，日頭已斜西，空氣中仍飄浮著一縷縷如孔雀打散羽屏般的線香，像白茫茫的煙嵐，多了淡然的禪意……天好藍、好藍，我深深一呼吸，吐息間，心胸一碧如洗，有著滿滿的感謝。

遊目四顧，群峰若隱若現，看不盡的層巒疊翠，幽遠如國畫，斜睨一下那飛檐崇脊似被華蓋庇護著，掩映於茂林中的莊嚴寺將出未出，金色氤氳中，還藏身縹緲峰群裡禪坐，坐成無色無相，山林河海一切有情都歡喜信受作禮而去……哇！好莊嚴唷！一忽兒，太陽公公露了臉，天無霾，萬里晴空，四野亮出群峰脈脈，莽莽又蒼蒼，雲崖之間灑下一道道輝芒，備覺豐盛的大地格外搶眼！此情此景，宛如清人劉嗣綰雜詩所形容的：「一折青山一扇屏，一灣碧水一條琴。」多麼饒富畫意的佛門偈頌詩啊！乖乖，在山嵐與日光錯落交織的光影中，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

這趟禮佛進謁之程，因一方勒石深入淺出的偈語，傳唱出多少哲理，也讓我頓悟了一點禪機，心胸不覺豁然淡定。逛山、謁廟，除了攬風賞景，還有額外的收穫哩！

悄悄地尋路回望香煙繚繞的寺廟，鐘聲叩響我的步履，木魚聲聲聲入耳穿透我心──「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入廟拜佛，進寺誦偈，既臨深山謁古剎，祈願情懷得以寄託，感覺內心清淨盈滿。

長噓一口氣，空氣中，仍隱隱傳來輕微的梵唄聲……「拜佛誦偈」之餘，似乎有貴人相隨，難怪，下山的腳步變得輕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