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純

有這麼一說，「住家的後陽台代表家中女主人。」不管是真是假，但是看看幾個跟女人有關的閩南語，妻子叫做「家後」，娘家叫「後頭厝」，因著這個「後」字，我對家中的後陽台特別情有獨鍾。

窗台上栽種了各種植物，為生活帶來了溫暖、驚喜與樂趣，尤其是來自故鄉的植物，特別解鄉愁。這麼多年來，我把對父母及故鄉的思念，植入一盆盆的植栽中，每當看到這些植物，如睹親人，如見故鄉。

最早來自故鄉的植物是台灣土肉桂。十多年前，那時假日回娘家，到附近的國小校園玩，在操場旁發現肉桂樹苗，我們姐妹幾人分著種，但多年後只有我種的肉桂樹還健在，而且年年抽高。妹妹來我家總愛說我家風水好，樹長得這麼壯，但其實只是日照充足，植物本身軔性強。偶爾拔片葉子搓搓，肉桂的香氣真是香啊！

而香茅則是爸爸在世時，親手從娘家厝邊的香茅欉分株給我的，爸爸說：「厝前厝後種個香茅避邪兼驅蚊。」香茅長得像蘆葦，但葉脈較軟，根莖很容易擴展，幾年後，根鬚錯綜盤結把整個大花盆塞滿了，茂盛的葉子長長垂散著，像是一頭亂髮；我把葉子撥向鐵窗外，起風時葉片摩擦的沙沙聲，好似父親的叮嚀沙沙響著，是另一種思念的療癒。我會定期修剪乾枯的葉子，捆成一把放在窗台上，或者剪碎裝在紗布袋中，掛在牀頭，淡雅的香茅味聞起來很舒服，這是我日常生活中的香氛遊戲。

山芋是娘家後山阿婆給我的，說可以種著「看水」，回鄉下，我們總會到後山走走，順便跟她老人家聊天。她愛說我們是「古早味」的查某囝仔，不嫌棄她老人家，每次回去都想到要去看她；而我們則是喜歡阿婆的古早俚語，例如她常說，我們這群孩子「艱苦頭，富貴尾」，即苦盡甘來之意。

橡樹則是娘家屘叔摘枝送給我種的，也有十多年了吧！整株頂著陽台的採光罩，比手掌大的肥厚葉片正可擋住早上刺眼的陽光，每次看著它又抽高變厚實的葉片，內心總感實在安心，彷彿娘家的手足也像這橡樹，開枝散葉且日益茁壯。

還有山蘇，是近幾年回山上外婆家在路邊摘來的，種在小盆觀賞。我總會想起小時候，寄宿在外婆家，民國五十幾年，電力不普及，半夜我哭著想家，問外婆怎麼不把燈打開，外婆回我「憨孫，阿嬤家沒電火（電燈）」的往事。

而我們幾個手足家的植物也會互通有無，有二妹割愛的福祿桐，弟弟因為搬家無法再續前緣的貝殼蘭。最新植入的雪茄花，是在娘家後院紫紅滿開的小花，聽大哥說「插枝可活」，於是剪了兩枝加水包好，挖了來自故鄉後山的泥土，土中還有蚯蚓和不知名的蕨類。回到家後找來空盆栽入，滿心希望它可以成為故鄉植物的新朋友。

我老公每次看我從故鄉帶回泥土總是很憂心，因為陽台都快擠爆了，我仍然沒有收手的意思。但男人不懂，女人對娘家像月亮繞著地球轉，思念永遠不嫌多，每當看到後陽台這一片綠意盎然，除了紓壓以外，每種植栽的來源更是別具意義。感謝這些植物日日作伴之餘，也不免想著，它們是否也都懷著鄉愁看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