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思

我家進門後，右側是主餐廳。一個八人份油漆光亮照人的餐桌，桌子中間放一瓶插著八朵白色塑膠海芋花，對應天花板吊著的八個海芋形的燈泡。配著八張厚重絲絨墊的座椅，有一分平凡中的貴氣。

平日很少用它，觀賞大於實用。兩個老人家用餐都是在連著廚房的小餐桌。

餐廳往裡走是個大客廳，坐鎮一套厚重的皮沙發椅，偶爾招待貴客上門。平凡人家少有貴客，也成為一份擺設的裝飾品。

沙發椅面對一堵石塊砌成的厚牆，鑲嵌著冬天燒柴取暖的壁爐。繞過厚牆是另一個大客廳。

這客廳才是我們家人最愛的地方。兒孫們回來，大家坐在沙發椅上看電視、打橋牌、聊天、吃零食、拌嘴、看後院的樹木花草。

這一客廳的好處，是有石牆擋住外面的世界，有一分隱密的安心。

我的安樂椅就座落在這隱密客廳的一角。是那種英文叫做「lazy boy」懶人愛坐的椅子。不必挪動身體就可以調整直坐、半躺坐、全躺睡眠坐等，一個椅子多種功能。

前幾年胃酸鬧得厲害時，即使床頭腳下墊了幾塊磚頭，半夜還是被不斷翻湧上來的胃酸，鬧得非起床走動不可。胃酸沉澱下去後，不敢立刻躺回床上，就把安樂椅調到直坐的位置，安穩坐好。

靜靜的夜，窗外路燈照射下，樹影婆娑起舞，投影在圍牆的籬笆上，是國畫中一幅寫意畫，朦朦朧朧似真又假。這意外的發現，讓夜，不是那麼漫長難挨，讓人，不會覺得孤單寂寞。

這幾年，胃酸隨著我的老邁漸漸老去，半夜坐在安樂椅看寫意畫的畫面，是存入記憶的圖像。

年輕時就有心率不整的毛病，漫長的歲月裡，它來來去去，好好壞壞。算是同舟共濟和平共存的夥伴。這幾年它愈過愈年輕，簡直充滿活力的動不動跳到一五○到二○○之間，伴隨著停停跳跳，跳跳停停，完全亂了套。有時持續一、兩個小時，高興的時候能到五、六個小時，完全不顧主人的心慌虛脫而無力。這時平板的床鋪是不能睡的，只有把安樂椅調在適合的高度，在極度不舒適中尋求一分舒適。

曾經有過一次不愉快的急診經驗。醫生看我掛著心電圖的檢查儀器，漸漸失去了耐心：「中午十二點再不恢復正常，就要用電擊。」

以後再不敢去急診。

看著我心臟成長的醫生說：「這毛病讓妳不舒服，但是不會要妳的命。妳服用稀釋血液的藥，中風的機率微乎其微。」

躺在我的在安樂椅上，等待時間慢慢過去，帶來心臟亂跳後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