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近日連看了兩科的醫師,完全顛覆我多年來對男性老醫師的看法。
我因甲溝炎〈俗稱凍甲〉疼痛難當,一跛一跛前往醫院求診,皮膚科老是人滿為患,過午才輪到我,推門進去時,我嚇了一跳,通常此科醫師靠臉吃飯,不論男女皆保養得宜,皮膚白皙細嫩吹彈得破,如此活招牌才深具說服力,而眼前這位老醫師,滿頭白髮,一臉老人斑,連手背也無一倖免,他要我把腳架高,好仔細端詳。
「是甲溝炎沒錯,要拔掉邊邊小部分指甲。」醫師診斷完,馬上回頭拿起一支很像老虎鉗的器具,一副磨刀霍霍,準備施以滿清十大酷刑的樣子,我本能的把腳縮回,急切的問:「不用打麻藥嗎?會不會很痛啊?」老醫師尚未回答我,有個婦人冒冒失失闖進診間:「醫生,我差點忘了,這個三明治先給你墊一下肚子。我放桌上喔。」然後一陣旋風似的跑掉,老醫師喃喃自語:「跑那麼快。三明治放在哪?」他瞇著眼遍尋不著。
我的天!三明治就四平八穩擱放在電話機旁,連我這個大近視都看得一清二楚,老醫師竟然視而不見,我得趕快落跑,他眼力可能不太好,萬一拔錯根指甲,我豈不白白慘遭皮肉之痛?就在我想入非非時,他已使眼色要護士按住我,說時遲那時快,我一聲淒厲的慘叫,痛到眼淚都飆出來了──他氣定神閒把拔下的指甲拿到我眼前,指甲連著一根很小的倒刺,「就是這個罪魁禍首嵌進肉裡。來,拿回家當紀念品。」
他埋首開藥,囑咐我暫時別碰水,傷口癒合就好了,指甲會慢慢長出。之後他對我詭異一笑:「喔,忘了回答妳的問題,打麻藥很痛,所以乾脆不打,長痛不如短痛。」我懷疑他剛才根本是故弄玄虛,假裝看不見那個三明治,讓我窮緊張,藉機分散我注意力罷了。
即使年過六十,而且自然生產過兩胎,一旦跨上婦科內診台,仍會感到尷尬及難為情,有時更不自覺緊張到冒冷汗,所以每年「六分鐘護一生」的抹片檢查,都刻意選擇年長的女性醫師進行診治,我想同為女人,將心比心,比較能感同深受;但這一次不巧碰到男性老醫師代班,本想走為上策,卻又不能臨時取消掛號,只好硬著頭皮上囉。
「妳太緊張了,放輕鬆。不是生過兩胎嗎?不是每年都有做抹片?怎麼還怕成這樣?」老醫師慢條斯理說。隔著布簾,看不到他表情,但我想像他一定在暗中竊笑,我更不自在了。「妳的孩子應該很大了吧!成家沒?妳有沒有孫子?有幾個?跟妳一起住嗎?」他拋出一連串問號,像在和我話家常,我哪好意思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從第一題開始作答,還沒答到第三題,他就叫我下來,說抹片採樣好了。
太神奇了,我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也絲毫沒有疼痛與不適感,我一直以為男醫師的手法比不上女醫師輕巧細膩,看來我錯了。他趁我聚精會神作答時,消弭我的戒心,舒解我的緊張情緒,這招聲東擊西──高明。
當大嬸遇到老醫師,才知薑果然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