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沐
母親從田裡帶回來一大叢的落花生,放在屋簷的陰涼處,呼喚孫子們過去體驗拔花生。孩子們鬧哄哄地圍了過去,搶著要玩,沒兩三下,花生全都進了盆裡。
「好有趣喔!阿嬤,還有嗎?」「無啊、無啊!明仔載阿嬤再掘一些回來。」我湊進一看:「這麼好玩嗎?拔花生是媽媽小時候的惡夢耶!」
兒時,每年的六、七月正是花生收成的時節。清晨五點,父親會喚醒我們,用他那台「犁阿尬」載著我們到田裡幫忙。睡得正酣的我們,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床,簡單著裝後就出發了。
等我們到達時,母親早已忙了好一陣子,家裡的黃牛也在一旁休息,悠哉地嚼著花生藤。我們和父親坐著小板凳,把花生一顆顆從花生藤摘下來,放進竹籃裡;裝滿了後,再倒進大布袋裡。就這樣,持續消滅一堆又一堆的花生藤,直到摘完。母親則拿著小耙子蹲著身,沿著土坎一步一耙,把遺落在土裡的花生翻找出來,這些,可是明年的種子呢!
夏日的太陽起得特別早,很快地,我們就得頂著烈日工作,汗流浹背的,實在辛苦。十點多回到家,最開心的莫過於母親給的十五塊,可以到雜貨店買一袋清冰,幾個小孩分著吃。入口的清冰透心涼,不但暑氣全消,也把我們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這時,母親還不能休息,必需先清洗、篩選花生,把大顆飽滿的白膜花生賣給商家,留下一部分尚未成熟的花生,用薄鹽水煮給我們吃。剛煮好的花生,熱燙軟呼、甘甜多汁,是我們小孩最愛的零嘴,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一口氣就能吃掉一大籃。
長大後離開了家,也沒什麼機會可以幫忙農事了。父母親年紀漸長,種的花生只夠分享親朋好友,每年收到母親從澎湖宅配過來的冷凍花生,讓人覺得幸福又感恩,而吃在嘴裡的甘甜滋味,總能喚醒從前那些深刻的記憶──
在寒風瑟瑟的冬日清晨,父親右手按住犁把,左手揚繩,黃牛犁出一坎一坎的小溝壑,我們和母親赤腳踩在冰涼的沙土上,彎著腰灑下花生種子並排列整齊,再用雙腳一前一後掩土壓實;夏日午後,突如其來的一場大雨,大家來不急穿好鞋就往門外衝,手忙腳亂地搶救晒在廣場上的落花生,「卡緊咧!卡緊咧!」母親洪亮又急促的聲音,歷歷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