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南(佛光山叢林學院院長)
前幾天山上辦了一場講座,禮請如常法師為全山大眾談師父的一筆字,其中一張照片,震攝了我。照片裡的師父手上吊著點滴,仍然賣力的寫著一筆字,看著師父的法身盎然,想到羅漢桂琛給法眼文益禪師一句:「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我的師父九十三歲,沒有一天停止過對人的關懷、對自我的精進、對佛教的行持。他的字總是請弟子批評指教,「寫得如何?」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一次又一次的突破,很多人說他們被師父的精進感動,從此不敢懈怠;很多人看見大師的浩瀚,感覺自己經歷的苦難微不足道;也有人說師父的字會放光,打開他們局限的視野。我則看見我的師父教化我的慈悲。
記得,剛進入佛學院的三年,為了讓自己極度的擺脫過去的貪玩瞎鬧的習氣,於是愛唱歌的我,佛曲、人間音緣歌曲不敢再聽;從小被訓練演講、朗讀比賽的我,也開始練習極度禁語,直到自認轉化了語言習慣,避免風花雪月,隔靴搔癢。
當時的我一心一意深入經典,以對治自己的習氣。直到有一天,我的師父帶我到小巨蛋,站在他的身後,唱了一首〈惜別歌〉。我知道我的師父什麼也沒說,卻教會我,除了放下「我」,就是文字知見上的「無我」都要一起放得徹底。
當上院長後,師父常常跟我說:「我沒有讀書,我只是去做!」打落我自以為是的修行執取,方能引導學生步步踏實的修行之道。於是除了經典,我們開始落實典座、到道場、佛館服務實踐;他常常在一場又一場的會客後,明明疲勞不已,卻為了滿弟子關懷他的心願,招呼我們坐下來,吩咐侍者拿出好吃的點心,聽我們一個一個說話。於是開始明白如何歡喜實踐待人好的密行功課。
文益禪師在羅漢桂琛的點撥中,照見以無知為真知的珍貴修行歷程。證悟後,開創法眼宗,以法為眼,超越表相,破除文字知解,不再談玄說妙。師父為了怕我愛面子、怕犯錯,告訴我:「不要怕跟大家報告佛學院,說了大家才會幫忙、才會指導,才有助緣。」丟醜訓練,破除自我愛執,是師父給我珍貴的一堂課。
僧肇大師的《般若無知論》,道盡「真知獨照,故無所知。絕諸對待,故無所見。」無知無見,泯除對立分別,方見諸法實相。眼前這一張照片,無聲無言,卻痛快看見無窮無盡的法身赫然眼前,感謝有您,我的師父,將佛法現成眼前,絕諸妄想,只得振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