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再講到「勤學」,他覺得人懂得謙虛向學非常重要,他指出:「從吾遊者,不以聰慧警捷為高,而以勤確謙抑為上。」如果有學生能謙默自持,無能自處,認真實踐,不懂就發問,常稱讚大家的優點,責備自己的缺失,效法他人的長項,明白自己的問題,做人忠誠信實且快樂平易,內在與外在一致,他說:「使其人資稟雖甚魯鈍,儕輩之中,有弗稱慕之者乎?」有此等謙虛向學者,不會有同儕不讚嘆此人。能說到這層,對照陽明童年時期頗自豪於「聰慧警捷」,或有不認真學習,卻做出些奇謀詭計的事情,現在卻幡然易幟,領悟到做學問首重謙虛,奇謀詭計只能用到軍事制敵,不能拿來面對做人與治學,儘管當時陽明尚未發揮他軍事的天才,但這些看來簡單易懂的語言,從陽明口中背後都有些特別的意思。
當各位看官再讀到「改過」,就更能體會咱們所言不虛,陽明是帶著感情懸筆寫出這篇「教條」。陽明說:「夫過者,自大賢所不免,然不害其卒為大賢者,為其能改也。故不貴於無過,而貴於能改過。」經歷過龍場驛的折磨,他徹底瞭解世間因果循環相生,大賢都無法免於犯錯,陽明本人固然是平白無罪受過,但他往日難道沒有做過任何有損於德性的事情,否則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呢?他藉由告誡學生來做這番表白:「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於廉恥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於孝友之道,陷於狡詐偷刻之習者乎?諸生殆不至於此。」翻成白話就是說:「你們這群學生會跟我王某人都淪落到這鬼見愁的鬼岡,不,龍岡,大家都老實問問自己往日做過什麼有損陰德的事情!但,各位不要害怕,大賢都無法免於失察,重點是我們能不能藉由這回勞動改造的機會,來徹底改過並重新做人。」
最後,就講到「責善」。陽明首先指出:「故凡訐人之短,攻發人之陰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責善。」責善並不是自認正直,或想獲得正直的美名,不惜揭發人家的隱私。那責善要如何做呢?陽明說:「悉其忠愛,致其婉曲,使彼聞之而可從,繹之而可改,有所感而無所怒,乃為善耳。」基於忠愛的態度,委婉相告他的問題,使得他聽見能接受與改正,深有同感卻不會發怒,這才是在責善。
我個人覺得在這篇文章裡,陽明最令人敬佩的反省,就在文末一段話,他深覺自己對於智慧尚未有大收穫,學問尚嫌魯莽:「某於道未有所得,其學鹵莽耳。謬為諸生相從於此,每終夜以思,惡且未免,況於過乎?人謂事師無犯無隱,而遂謂師無可諫,非也。諫師之道,直不至於犯,而婉不至於隱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