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華英
莊嚴隆重為公公辦完一場人生的畢業典禮,家族成員合桌圍食、拍照留念,然後像往常一樣,互道再見,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原以為養足精神、重新出發,生活可以回歸正常,可是,面對空盪的老家,再也見不到的親人,我想,我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一向外表堅強的外子,佛事辦完第二天就帶著他一手訓練的球隊爭戰奪冠,他在臉書上寫著:「記得每次比賽回來,爸爸雖不知道我帶什麼隊,但總是會問我得了第幾名,然後露出一抹淡淡的、驕傲的微笑,這次您不會問了,但我相信您一定知道!」
每天回老家晨昏定省的外子,要讓他改變雖然奔忙、卻早已習慣的上下班路線,肯定會有深深的失落感。
兒子的臉書則懷念起「和爺爺在竹林下午睡,在天橋下看穿梭的車潮」,一字一句,看得我淚眼婆娑,三十歲的他,原來內心依然柔軟念舊。
告別式前一晚,我獨自坐在擺滿鮮花的式場中,看著公公一派帥氣的巨幅遺照,想起他眼中所注視的這一片大庭院裡所發生的種種前塵往事,不禁思緒潮湧,恍如昨日。
原本人丁興旺的三合院裡,是孩子們遊玩嬉戲的運動場,每天叔公、嬸婆,伯伯、伯母的招呼著,是孩子們認識家族譜系的教科書。不識字的公公,種出來的菜總是鮮美壯碩,每次回婆家,才剛睡醒,就看見公公跨上機車,準備將現採已綑紮成束的韭菜花載到市集去賣,外子說,公婆倆都是天未亮就下田摘採,因為賣相好,常被高價搶購。
近幾年,長輩們漸漸凋零,失智的婆婆住進安養院,一向身體硬朗的公公,健康也慢慢走下坡,情感豐富且脆弱的他,想起變了一個人的婆婆,常會偷偷掉淚。好幾次急診住院,康復回家時,他老人家總會撲簌簌的流下喜極而泣的眼淚。
看公公受病痛折磨,大家都很心疼,如今公公成仙,卻又讓我們捨不得道別。公公經常餵食的那隻野貓,此時也蹲坐在公公的遺相前喵喵哀鳴,似乎察覺老主人的撫觸已不在,而與我們同感哀淒。
公公是三合院裡最後離開的守門人,大廳的燭燈將永遠點亮著。今後,子孫們只能執香在神主牌位前與您說話,我敬愛的公公啊!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