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娟瑜

難得的一個周末午後，我坐在Piano Bar的角落，鋼琴輕柔優雅的音符，正在咖啡香和牆上回眸一笑的少婦圖像中流轉。

我等候的是一位長輩。我曾苦苦哀求：「告訴我什麼是愛？這世界上有真愛嗎？妳有過刻骨銘心的愛嗎？」

她，答應了。並不是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她說：「我沒有不說的藉口。」

愛的權利

推門而入的身影，啊！令人忍不住讚歎，到了這樣的年紀，身材依舊保持適中挺立，穿著飄逸典雅，更重要的是，她充滿自信的眼神。

「這樣的年紀，還會有愛情嗎？」我起身迎接她時，心頭跳出了這句不禮貌的疑惑。

寒暄了一會兒，我們準備進入主題。

「我知道妳正在寫一本有關愛情的書，妳也明白，愛情並非年輕人的權利……」她主動拉開了序幕。

我的思緒停在「愛情並非年輕人的權利」這句話，是呀！彷彿「愛情」只在年少輕狂時發生，一旦結了婚、有了孩子、有了家庭，責任之外，還有愛戀的存在空間嗎？愛情的保存期限不是很短暫嗎？

更確切地說，「老人家」（抱歉！用了這三個字）對愛還有感覺嗎？他們不是更在乎身後事嗎？

「我不管別人怎麼想，至今，我心中仍有一段炙熱的愛在心中燃燒，非說不可。」面前的她輕啜了一口咖啡後，眼神定定地看著我。

「每個人都有愛的權利，不管對方愛不愛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夕陽餘暉透過玻璃跳躍在她臉上，細細的皺紋，毫不留情地訴說著光陰的殘酷。

驚醒的傻女孩

「我以為愛情早已死去，不料，當年的愛人捎來訊息時，我整個人突然驚醒，活了過來。我承認，這些年和老公的關係就是老夫老妻，不會更好也沒差到哪裡，我以為，這一生就這樣過了。」

這種死灰復燃的感覺，是怎麼發生的呢？

「其實什麼事都沒發生，雙方各有家庭，彼此祝福，敘舊聊天而已。但是，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過去的我，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做好人生要我扮演的各種角色，如今，我變得更愛自己。這種愛曾經被遮蓋在岩層裡，既深且遠，甚至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年長的她，談起「愛」這個字，彷彿十八歲的傻女孩，當愛情來敲門的時候，以為自己什麼都懂，勇往直前；等到來了一個急轉彎，才明白自己傻得多麼可愛。

「當年對方是一個優秀的大男生，當他來告白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每天期待他的出現，珍惜他的每一句話語，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令人回味無窮。」

活到老，愛到老

這不就是一般的戀愛故事嗎？有什麼與眾不同？聽到這裡，我失望了，但不忍心打斷她的懷想。

「如果這麼美好，為什麼分開了呢？」我狠心敲醒眼前滿頭銀髮的「傻女孩」。她的肩頭一下子鬆垮了，彷彿發現引不起我的興趣而洩氣了。

「我也不知道原因，就是漸行漸遠，不了了之。」她的聲音羸弱無力。

「這樣還是愛情嗎？」到處收集愛情故事的我，聽到這裡，不免發出了喟嘆。

「妳告訴我吧！」「傻女孩」仍沉浸在自我催眠的愛情故事裡。我很想告訴她，這不算是愛情，真正的愛情是兩情相悅，您這算是「失戀」。

不過，眼前的她，身體健朗，心中仍有顛撲不滅的情愫，儘管已在人生的尾端，至少，她把自認的愛情保固期限，延長了許久、許久。

發現我陷入沉思，她語重心長地說：「每個人的感覺不一樣，有空再聊吧！我和老公有約，先離開。」

我向她揮揮手，注視著她的背影，想著：其實，她是幸運的。活到老，愛到老，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