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節錄／雄獅美術．黃長春 原著／李秀華著《絕色──故宮法書精粹導讀．晉唐篇》

《絕色─故宮法書精粹導讀．晉唐篇》、《醉白─故宮法書精粹導讀．宋代篇》、《天地─故宮法書精粹導讀．元明清近代篇》三書作者李秀華教授，是一位書法教育家、研究者，更是一位創作者。她說：「讀帖與臨帖若能深入，將有助於寫字的體悟，對於書家與作品的理解會更深刻。例如寫歐陽詢的字，若能遨遊隋唐的時空文化，就更能感受到文字本身的力量。因此在寫字的過程中，若能理解書史會更好。有時寫字的功夫是在字外，而不一定是在寫字，而字外的涵養就更寬廣了。」

主客觀的互補

書畫家許郭璜先生認為，不同於創作者以個人喜好從事主觀創作，研究者須秉持客觀精神與態度來探討歷代名作。就主客觀而言，李秀華教授在創作者與研究者的角色間，具交錯與互補之作用，並透過精確文字詮釋故宮法書精品頗為契合，如書中描述「顏真卿《祭姪文稿》以其渾厚的篆籀功底，以楷法中鋒行之，遇轉折處，則以圓轉之筆迅速而行……」

許郭璜先生解釋，轉與折是兩種不同筆法。在楷書裡面，筆劃由橫轉豎時，於轉折處行筆稍緩頓筆較重，以突顯出方整折筆的力道。而這件作品以行書為主，寫時速度稍快，在轉折處則轉筆較多，呈現的是如行雲流水般圓潤婉轉的筆法；通篇所流露端凝沉厚的氣息，則充滿著篆書圓厚拙重的韻味。

《祭姪文稿》的至情

「李秀華教授研究歷代經典名作，希望能協助讀者感受書家書寫的內心世界，除了導賞書家作品的筆法、結構與章法之外，她對書家所處的時代背景、家國情境以及社會狀態，甚至是個人情感如何流露在作品中，都有清楚的分析與描寫。」朝陽科技大學資訊學院院長李麗華教授說。

是的，「書為心畫，字如其人。」誠如李秀華教授在書中所言：「唐代顏真卿《祭姪文稿》彷彿是一齣紀錄安史之亂與顏氏家族的悲壯史劇。一言一字出於至情，驚天地而泣鬼神；深摯情感，化為筆墨，沉鬱悲切，天真爛然，為後人所傳唱不已……顏氏以其忠烈凜然的宏闊氣格，突破唐人承晉餘緒的秀媚；剛強端謹的風神，有其對儒家道德理想人格的實踐。」

本套書經國立故宮博物院圖版的正式授權。下文節錄自李秀華教授書中文字，從中可看出《祭姪文稿》中，顏真卿所展現忠義憤發之氣節，以及頓挫鬱屈之心境。

天下行書第二

《祭姪文稿》為顏真卿五十歲時，為姪兒顏季明所寫的一篇祭文。由於此稿是未謄寫過的初始草稿，勾抹塗寫顯得自然而率意；而行筆的錯綜變化，彷彿彈撥琴弦，隨著內在情緒變化而頓挫屈鬱，有如鳴奏著悲愴的交響樂章。

元鮮于樞於此稿的跋文中，稱譽此帖為「天下行書第二」，可謂繼王羲之後，顏真卿成為中國書法史上第二顆耀眼閃亮的巨星，帶起了中國書法史上的第二次高峰。

顏季明為顏真卿二哥顏杲卿之子，顏真卿為季明的「第十三叔」。當時安祿山謀反，顏杲卿揭旗起兵拒賊時，季明常往返於常山（今河北唐縣西北）與平原（今屬山東樂陵平原一帶）之間傳遞信息。當時顏杲卿派季明前往平原傳信，原擬約集常山與平原兩郡，聯合阻擋叛軍南下的退路，及切斷叛軍的歸路。

未料賊臣王承業於叛軍圍攻常山時，袖手旁觀，未能派兵援救，最後城陷顏杲卿被擒；父親罹難，兒子亦不能免於一死。

當時顏杲卿為叛將蔡希德所俘，賊將把季明帶到顏杲卿面前，脅迫投降，若不降，即殺其子；顏杲卿不屈從，季明當場即被斬首。後來顏杲卿被解送到洛陽，他面斥安祿山有負朝廷，安祿山怒之，命屬下割其舌，顏杲卿終至壯烈成仁。

後來郭子儀收復了常山，顏真卿即命姪兒泉明到河北尋找親人屍首。泉明找到父親的屍體，以及季明的首級攜回蒲州，當時顏氏家族共有三十餘人遇害。顏真卿於文中悲憤寫道：「撫念追昔，令人淚水縱橫，悲痛切骨，只待將來擇墓安葬。若亡靈有知，也請不要以流落異鄉作客為悲，真是哀慟啊，請享用祭品吧！」

草稿真實自然

此卷作品文辭淒切動人，流暢的筆觸，彷彿將糾結於心的悲慟傾瀉而出，字字血淚，觸動人心。全文由書寫時的情緒平穩，而至行文中的激憤與悲切，到最後痛徹心扉的頓挫鬱屈，禿筆飛白塗改隨意，筆奮墨悲，令人駭目。此種不計工拙，隨心所欲，忠義憤發之氣，足以震鑠古今。

元張晏曾為此帖題跋云：「告不如書簡，書簡不如起草。」一般書寫文告是官場上使用的，書寫要求端整謹嚴，有其規範，因此不如書信來得意興酣暢，不拘形式。然書信仍有修飾，又不如草稿來得無心而真實自然。是以《祭姪文稿》的令人動心駭目，真行草三法兼備，尤見高妙，無怪乎元鮮于樞將之譽為繼《蘭亭序》之後為「天下行書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