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20世紀,德國哲學家班雅明早已慨嘆「說故事」傳統的消亡。直到今天,「故事」的意義,對大部分的人們而言,一樣縹緲不清。除了好聽,還能有什麼?特別是一再重複說爛了之後,就連好聽也不存在了。《戰火下的小花》中的父親對帕瓦納說:「即使我們一無所有,故事也常駐在我們心裡」,帕瓦娜沮喪地反駁:「故事有什麼用?」是的,當故事始終與我無關的時候,故事繼續說下去,也只是陳腔濫調罷了。
一次言語衝突下,家中唯一的成年男性——父親被塔利班的狂暴分子抓走,帕瓦娜、媽媽、姐姐和幼齡的弟弟立即落入生活絕境:女子無法獨自外出行動、買賣,更別說拋頭露面工作了。帕瓦娜連打水都提心吊膽,因為男性就像巨大的猛獸在周遭虎視眈眈,隨時出來咬你一口。
戰火的侵襲、家庭的破碎,女性的慘無人道的處境,在這動畫裡其實是很真實的、赤裸地呈現出來。然而,透過帕瓦娜這個小女孩的眼光所見到的阿富汗人民生活,卻非絕對的晦暗與悲慘,反而藉由小女孩的詮釋,在絕境裡透出了光芒與力量。
那是當女孩開始用自己的聲音說故事的時候。一開始只是為了安撫幼齡弟弟,後來漸漸與故事角色合一。故事裡的主角是個小男孩,他經歷的困難恰恰是帕瓦娜生活中的困難:帕瓦娜要去監獄找出父親,小男孩要去征服怪獸象王,她們的目標都是征服恐懼,達到目標。小女孩在現實生活中是沒有力量的,但故事中的男孩卻是被賦予自由的行動能力的。帕瓦娜把自己的能力與想像投射在小男孩裡,一步步走向願望的實現。
故事讓人找回力量
現實生活的困難,卻因為小女孩講述的故事有了一點點生機。小女孩講述故事時的聲音非常童真、好奇且充滿能量,與她在現實生活中的緘默軟弱完全不同,加上影片中對於故事的呈現,是偏向中亞(或說阿富汗)民族色彩的繪本風格,更使故事增添了幻想與奇異色彩,使得影片不至於步調沉重。
況且,故事中不是一天講述完成的,有意無意地講述、天馬行空的講述,甚至媽媽無意中的接續,玩伴脫口而出的補續,這女孩們的集體創作,直把帕瓦娜推上了英雄的行列。她終於與故事中的小男孩合而為一,用上了死去哥哥的名字Sulayman,Sulayman是個男人的名字。「Sulayman用你的故事讓牠平靜下來,那個媽媽從來沒有講過的故事」,帕瓦娜講完自己的故事,面對了恐懼,揭露了現實真相,也帶回了父親。她在故事的最後,終於明白整個民族故事和她之間的牽連,以及自己的力量在哪裡。
在故事裡找回自己的力量後,帕瓦娜這才願意講述父親口中關於自己民族的故事。所以「故事」的意義在哪裡呢?故事讓一個人有面對真相的力量,故事讓一個人有戰勝恐懼的力量,故事讓人有找回自己的力量。但力量又是什麼呢?「話要說得有分量,而非音量;是雨水的滋潤使花朵生長的,而非雷鳴。」戰火下的一朵小花,附生的土壤已經貧瘠,男性沙文主義蔓延,只得靠自己的陰性能量才得以茁壯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