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聰吉

認識梅姨已五年多，她七十餘歲，來診所不像一般病人愁容滿面，總是笑臉迎人，而且時常載村裡其他老人來看診。

有次利用空檔，我和她聊了起來。

「好像沒什麼能讓妳煩惱？」

「醫師，你只看到表面。其實我先生早逝，留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小孩，為了撐起這個家，年輕時，我大清早三、四點就得到市場批菜，然後踩三輪車沿街叫賣。當天賣不完的剩菜，我還得抽空送給需要的人，之後再趕回家照顧孩子。日子雖辛苦，心中卻非常踏實，熬過人生低潮，自然比較看得開。」

「那妳怎麼能常常面帶笑容？」我好奇地問。

「孩子如今都已成家立業，住在外地，但我看村裡有兩戶人家實在很可憐，先生過世，只剩女人照顧小孩，就像當年的我。所以我會買些肉，煮肉燥飯，或是買些魚，煮魚湯和她們分享，看她們高興，我自然也快樂！」

「從今以後，我出錢，妳出力，一起幫他們好嗎？」

聽我央求，她猶豫了一下，然後認真地在我耳邊低語：「我們默默做，不要張揚。我的孫子前年因為成績優異，獲得獎學金出國深造，最近又得到外商公司的青睞，當了主管。我堅信，這是長期積累陰德的善報。」

之後的五年間，梅姨每星期都來診所拿兩包米，分送給當地需要的家庭；也會配合節慶，端午節包粽子、中秋節買月餅、冬至則煮湯圓，讓一些弱勢的家庭能有溫暖的感覺。去年，梅姨兒子心疼母親身體日漸衰弱，不良於行，勸她不要再多管「他人瓦上霜」，但梅姨仍執意暗地裡做。

日前，村裡的人來看診，說梅姨上星期過世了，親朋好友與曾接受她接濟的人皆感傷不已，甚至連她照顧過的流浪狗，也通人性般終日低嚎。霎那間，我的腦中浮現出她慈祥的面容，淚珠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

梅姨有如寒夜中的一盞燭光，雖不像煙火般璀燦亮麗，但卻持續發光發熱，溫暖了人心。我相信，她會永遠活在村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