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漢龍







打開《莊子》書，總是順手地進入〈養生主〉篇，望著這片乾枯暗黃的葉片，很自然地和「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指窮於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相激盪，這些句子似和這片葉子磨蹭經年，不知歲月的更迭；成為書籤，是幸或不幸？







民國六十一年「冬至」，家遭祝融，連同鄰居附近整片違建矮屋，全在水火交融後一片狼藉，除喘息般輕輕冒著煙，我辛苦存下零用錢買的書全化成灰燼；那段沒有桌子的日子，心靈像片葉子，浮蕩於空泛無際的大海，缺乏靠岸的踏實感。父親在新蓋的二層樓透天茨前種了五棵尤加利樹，面西的房子多了一層陰涼，父親和母親每天守在樹下泡茶，無限悠閒。







樹高，茂細的葉子漫過我的二樓窗口；如果有習習微風，葉子也會隨著輕輕搧動，夜裡屋內因此少了許多燠熱。讀書寫字之餘，靜聽葉子相廝磨，如聲聲朗讀，如低低吟誦。看著葉子在春天嘴角吐露青綠色嫩芽，葉脈和葉面隨季節更迭，變大、變粗、青澀、變深綠、轉乾黃，秋天正是落葉掃不停的時節。







那年冬天特別冷，雖「立春」了，猶不見春天的蹤跡，寒流一波接一波，雨水也特別多，淺綠透明的嫩葉危顫顫地在枝頭晃動，落葉滿地，這片葉子就停在我窗沿哆嗦，任風吹也不離棄，順手將之置於當時正在閱讀的《莊子．養生主》頁間；然而，樹因道路拓寬，被工務單位強勢移除，樹蔭隨父親憤怒與不捨的淚水消失；這片葉子也因書冊勤於翻閱，陸續碎裂，書亦泛黃而有著濃濃的香味。







雖然，「吾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可是，如果鎮日無所事事，豈不如夏暑無風無雲般空白度日？知識如「火傳也，不知其盡也」，如葉脈自根部吸取水分，提供葉子製造養分，且支撐葉片伸展，迎向著陽光，與陽光輕觸之際，生命無限延伸。奈何父母皆仙遊多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