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學劍
父親去世後,老家的院子荒涼起來。房頂上成行的瓦片間,稀稀落落地長起了蒿草;齊腰深的雜草使勁地長,彷彿在一夜之間占據這個曾經笑語喧譁的家;大門的鐵鎖鏽蝕了,鑰匙插進鎖孔裡,怎麼也打不開。老家的大門緊閉著,冷冰冰地將我們拒於門外。
我的內心悲涼著,透過門縫深深地望向這個院落。歲月經年,我們已被老家「裂變」出去了,無論再怎麼回首張望,老家永遠留在身後,我與它終歸是愈行愈遠。
成長,就是一場裂變。從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到背著書包上學,直至成家立業。父母與我們之間,歷經著分床、分房、分家,慢慢地一步步分離。最早的分床,是因為我們個子長高了,心智朦朧成熟,睡在父母的床上已經不合適了。最初的做法是「分床」而眠,大床旁邊往往安放一張小床;之後,即將迎來青春期的孩子鬧著要獨立,於是,在父母的欣慰中,孩子歡天喜地地搬進了屬於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就是一個獨立的空間,這時候就是「分房」了。
龍應台在文章〈目送〉中寫道:「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是的,一次次,成長中的孩子留給父母的總是背影,他必將離去,成就自己的小家,所謂「成家立業」;父母與之已經是兩個家了,這個專門的詞語叫「分家」。從床,到房,再到家,象徵著我們活動的平台在慢慢變化:「床」,只是用於睡覺休息;「房」,已經可以在獨立的空間活動思索;而獨立成「家」,則已經徹底裂變為一個單位了。
一個家,會慢慢地分裂為若干個小家。隨著小家的成長壯大,老家在不知不覺中被歲月掏空、衰敗退縮,直到老人告別風燭殘年,老家終於被一把鐵鎖終結,宣告它即將消失;與此同時,一個個小家正興旺發達,那裡燈火通明,人們起早貪黑,忙著成長、壯大,然後再次裂變、老去。
父母在時,兄弟姐妹還是一家人;父母離世,兄弟姐妹們就成了親戚。這分裂變,就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