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初到大營盤學校，正值開學。我想盡快認識學生，懇託學務主任陳偉老師提供我一份報名冊。

瀏覽名冊時，我得知全校逾九成五學生是彝族，他們的姓名從兩個字到五個字，唯一例外的是有一個人姓名長達七個字，。印象較深刻的是，不少人的名字重複。我不擅於記他人姓名，採取最穩當作法:從小學部住校女生入手。

每個名字都有故事

和宿舍管理員童阿姨一塊用電腦打印各寢室成員名單時，我發現一些有趣的現象──有四人的名字最後一個字都是「牛」，有兩人的名字叫「醫生」。我想不通她們的父母，為何將清秀可人的女兒，取名為「牛」？也不懂為何會直接採用職業別的「醫生」命名？沒不久，又聽到有位學生名字叫「醫院」時，我忍俊不住衝口而出：「怎麼連『醫生』都嫌不足，乾脆取名『醫院』！」

有天，與教導彝族學生十多年的陳偉老師閒聊時得知，孩子的名字會產生這種光怪陸離的情況，主要源自於彝語發音。許多家長只會說彝語，不會寫也不認得漢字，向村中的村長、或書記、會計、派出所民警「上戶口」時，這些幹部只能以聽得懂或認識的漢字「拼音」，與彝語相對應後，再從中揀選，就此訂下。

至於為何好端端的給漂亮女兒取名「牛」？依陳偉老師推測，「牛」應該是「妞」的筆誤。後來，我聽到一首彝族情歌〈歸來吧妞妞〉，覺得很合理。但是當我認識一位七年級男生，他的名字最後一個字也是「牛」時，又懵了！

真正明白彝族人給孩子取名「醫生」，背後其實隱藏著一段辛酸，是在我請學生書寫自我介紹時，驚覺不少來自麻風村的孩子，從小親睹親人，在醫療資源匱乏又沒錢醫治下，長期隱忍病痛，而立志當醫生治癒長輩。那一刻，我驀地理解到他們的父母會為孩子取名「醫生」，應有寄託滿懷希望的寓意，也為自己的莽撞內疚。

歪打正著的聯合國

彝族也依傳統風俗為孩子命名，如：大女兒叫阿依，二女兒叫阿呷，三個女兒叫阿國；長子叫阿莫，次子叫莫乃，三子叫木果；這也是彝人名字多重複的原因。彝族此一命名習俗，不時造成長輩和晚輩同名困擾，只得另取小名或以「大小」區別。最奇特的是，彝人喜歡在女孩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加上彝語「女子」意譯的「木」或「莫」，男孩則加上「男子」的「日」字。

最絕妙的是，有的家長歪打正著，為孩子取了很有創意的名字，最經典的要數「吉夫」家族。陳偉老師說，他第一眼看到「吉夫英國」的名字，就好奇的翻閱吉夫英國的戶口名簿，竟發現他三個弟弟為：吉夫美國、吉夫外國和吉夫中國。此趣談傳開，全校莫不嘖嘖稱奇說：「他們的父親取名字真是太有學問了。如果再多生幾個，家裡就能召開聯合國理事會了。」

一次郊遊，我私下詢問吉夫中國命名的由來。他坦率的娓娓道來：大哥吉夫英國出生時，家裡剛好買了一個新木櫃，父親便以「木櫃」為長子命名。怎料在上戶口時，民警將彝語發音的「木櫃」誤聽成「英國」，他的父親將錯就錯，後來的每個兒子都以「國」命名。

陰錯陽差的命名，不經意的浮現彝族麻風村民的處境。但，或許正是他們扭轉命運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