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每次從縣城回大營盤村,經過朝高橋村的路旁,總會瞄見在白牆上用紅漆寫著「外出務工要防艾」字眼,我沒想過追問,只當成政令宣導。後來,斷斷續續從老師和宿舍管理員口中得知,許多外出打工的彝族人,透過靜脈吸毒和性傳染而罹患艾滋病(即愛滋病),才把高橋村那句文宣連結起來。
艾滋病是大營盤的隱患
我下意識覺得艾滋病離中小學孩子有點遙遠,未加留意。只是每學期,全校各班的黑板報都會以「禁毒防艾」為主題,用五顏六色的粉筆繪製文圖並茂的海報。我每次觀看時,只抱著欣賞創作的心情,關注圖案是否貼切,文字是否流暢,依然未把「防艾」放在心上。
有天,宿舍管理員童阿姨頗為擔憂地說:「大屯衛生院到高橋村抽血檢查艾滋病,下次輪到大營盤村了。但是,好多外出打工的人都沒回來。」我安慰她得病的人總會被查到,還和她分享許紅燕老師說的一則荒謬故事:有位老太太得知只要罹患艾滋病就能立刻列入「低保戶」,每月領取一百元人民幣後,於是每天吵著要得艾滋病領錢。講完,兩人相視大笑。
去年十二月一日,三十周年的世界艾滋病日。當天,大營盤學校舉辦盛大的「禁毒防艾」宣導。我細讀宣導稿後,驚愕發現,四川涼山州是艾滋病疫情最嚴重的地區,感染者和病人的人數占一半以上,其中彝族占八成四;前三名的縣為布拖縣、昭覺縣和越西縣。那一刻,我猛然驚覺,大營盤村眼下面臨的最大隱患,不再是麻風病而是艾滋病!
因此,當大屯衛生院到校為學生抽血檢查艾滋病時,我刻意走到臨時檢查室外察看,結果望見孩子們檢查後都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便安心離開。
近中午,羅桂平校長帶著高醫師到宿舍,提出借宿舍幫一個孩子做複檢。我聽後很錯愕,趕緊詢問原委,原來有位小女孩的血液呈陽性反應,為再確認,決定再抽驗一次。
兩個小女孩的悲慘命運
上課鈴響後,羅校長領著小女孩到宿舍。周醫師溫柔的進行抽血,親切地和小女孩話家常。我冷眼旁觀,看著小女孩鎮定的回答家中成員時,我整顆心都揪在一塊。事後,我私下詢問周醫師小女孩能否治癒?她露出猶豫的臉龐,但點點頭說:可以,但必須長期服用副作用很強的藥物。聽後,我更心疼。
得病女孩與童阿姨住同村。隔天,我沒說出那女孩的姓名,只試探童阿姨有無認識哪一位學生的家長是艾滋病人?她篤定的說出:「是否姓X?」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回答嚇一跳,她趕緊補充:「那家的父親就是艾滋病人,病很多年了,母親長年在外面打工。」天啊!我整個人五雷轟頂。這時的我無法猜測也不願聯想女孩得病原因,只祈求她能熬過病痛折磨,盡速恢復快樂的童顏。
這件悲劇,讓我想起許紅燕老師曾講的一則故事:數年前,她和家人出遊,行經布拖縣,在一棟豪宅前,看見一位滿面愁容的小女孩。她好奇的打招呼,但女孩低頭不語。這時女孩的外婆走過來,指著女孩說:「她八歲了,父母親因吸毒、販毒染上艾滋病都死了,也把病傳給了她。」接著掀開女孩漂亮的小碎花上衣,許老師看見女孩滿身潰爛膿包,呆立著不敢直視,至今都難忘那悲慘的一幕。講完後,她嘆口氣說:「也不知那個女孩現在是否還活著?」
此刻,我已能感同深受許老師當時沮喪的心情。因為,殘酷的真實,竟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