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Grace

那天，我發現櫥櫃中有一罐裝滿如圓球般的茶球，觀出產日期，竟然距今已十五年。茶球沖泡後，茶湯呈重楬色、味極苦，再飲幾口，口內生津，有甘甜之味。我的興趣被引發了，馬上電詢出品的台東茶行。

老闆熱心為我解惑，說明這是「苦丁茶」，它是大陸移植台東的一心茶，有機栽種，不噴灑農藥，只要一小球就能泡上五百CC，茶湯雖苦，但立即回甘，且能降低膽固醇、高血壓，改善睡眠、消除疲勞，甚至是糖尿病患者的好飲品。

彼此素昧平生，敷衍應付幾句即可，如此熱心的茶行老闆還不多見，我決定利用假日走訪一趟台東。

這位曾經榮獲花東地區多項特等獎的老闆，回憶年輕時，因不忍心父母的製茶技術流失，服完兵役後，由學徒做起，學習種茶與製茶。次年，他滿懷希望載著自種自製的兩千多斤半發酵青心烏龍春茶，送到台北販賣。當時坪林與鹿谷的茶價，一斤可賣到一千元以上，而他的茶葉，據盤商評估，因茶湯色紅、味苦，只肯出價兩百元。

以民國七十年（西元一九八一），一甲地種植三千株茶苗，每株十二元的成本計算，若照一斤兩百元價錢販賣，鐵定是賠本生意，但如不賣掉，就得年年乾燥處理，否則將悉數發霉、壞掉。陪同前往的父母認為，既然盤商評鑑沒價值的茶葉，還是賣掉算了，但他不肯，只好原車載回。

返家後，他虛心向優秀的製茶家請教，如何處理這批茶。經多方查考，重新檢討製茶技術後，他決定先讓茶葉試著接受純陽炭火的鍛鍊、去除不良物質，再依台東的溫、溼度及風向環境，採用不定期的淺焙，去除含水量後，靜放在陶甕中，促使茶葉與空氣對話，轉化成「老」的陳韻，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等待與轉化，八年後，茶葉產生質變，由苦轉甘，茶湯呈現琥珀色，有一股藻香，入喉韻久回甘。

原來茶是重情的藝術者，它以大忍心，接納了多重淬鍊，順依每年發酵時間、焙火輕重、溼度、製茶者心情、氣候等因素，脫胎換骨成就了茶的醇化與陳年香氣。

老闆面對困難的虛心檢討與學習，讓原先不被看好的茶，像被篩子過濾般地淘汰掉殘渣，成為良品；好比吸足田水的水稻，結成了優良的稻穗，他努力的精神感動了我。

啜上一口上好陳年老茶，我領會到白居易〈何處堪避暑〉：「覺來茶一甌，從心到百骸，無一不自由」的境界，煩憂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