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

（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專任教授）

從「念佛共修」到「臨終關懷」與「往生助念」

八月六日清晨六點，浦師姐也接到了通知，要她趕緊把小孩一起帶到醫院。浦師姐一趕到醫院病房，就聽到供給氧氣的機器發出噪音聲響，一直叫、一直叫，因為Peter肺部的氧氣不夠了，而且已經無法再吸收到氧氣，還看到氧氣輸入管裡居然充滿紅色的血水。浦師姐說她自己雖然不是醫療專業，但是看到血水已經從肺裡面跑出來了，也知道這表示肺部已經壞掉，完全喪失功能了。當時Peter非常掙扎，因為肺部呼吸不到氧氣，好像人溺水一樣，所以非常痛苦地掙扎。

護士小姐進來，看到這個樣子，就準備要將Peter的雙手綁起來，因為怕他在掙扎的時候太劇烈，會從床上跌下來。浦師姐不忍心Peter被綁起來，就跟護士小姐說：「讓我來，讓我來！」其實當時浦師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麼，她就跟Peter說：「你放心！我來了，也把兒子帶來了。看起來你的身體已經完全壞掉了，看你這樣子真的好辛苦！實在不忍心看你再這樣辛苦下去，你就放心走吧！其他的事就都交給我了！」很神奇的，當她說完這些話之後，Peter就不掙扎了。浦師姐覺得很欣慰，Peter有把她講的話聽進去，而且不再掙扎了。

這時，我和李醫師夫婦都趕到醫院了，其他的蓮友也都陸陸續續趕到醫院。然後，我們就開始為Peter念佛，同時向醫院提出為Peter拔管的要求。（註：有關末期及臨終病人的處遇，美國的醫療法規先進許多，對於已無治癒希望的末期病人，如果家屬提出要求，可以拔管。而台灣的《安寧緩和醫療條例》，原本在二○○○年通過的最初版本，如果病人插了管，就不准許拔管，直到二○一三年的第三次修法，才准許拔管。）

在拔管之前，加護病房的醫師說要為Peter注射高劑量的嗎啡，以免他痛苦掙扎，但是我們認為不妥，不能讓Peter的意識陷入昏迷，那樣會嚴重影響他的往生，所以不同意施打嗎啡。我們商量了以後，就推派李醫師為代表，以醫師的身分代表家屬以及我們念佛的團體跟院方溝通。

李醫師就對醫院的醫師說，根據我們的宗教信仰，我們不能讓臨終之際的病人在捨報的時候，陷入嚴重的昏迷，那樣就無法如願地往生，所以我們不希望為病人注射嗎啡。但是醫師也有他本身以及醫院的考量，我們那麼多人在場，如果沒有打嗎啡而在拔管的時候病人痛苦地掙扎，會驚嚇到大家，這不是醫院希望看到的情境。後來雙方同意，嗎啡先準備好，但是備而不用，萬一有狀況時才用。

在護士要拔管之前，我先在Peter耳邊跟他說法，我跟他說：「Peter！你的身體已經不堪使用了，再拖下去只是更加痛苦，你要放下，一心一意跟隨阿彌陀佛到淨土世界求取法身慧命，將來我們都會在佛國淨土重聚的。現在要幫你拔管了，你的痛苦會解除，我們都會在你身旁幫你念佛，你也要一心一意跟著念。」我說完之後，大家就開始念佛，護士小姐將管子拔出，Peter頭一偏就走了，絲毫沒有掙扎。

插氣管的管子口徑比起鼻胃管要粗得多，當管子拔出之後，Peter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合不起來，Peter的媽媽看了很傷心，就想用手將張開的嘴吧推回去，但怎麼推嘴吧都合不起來。我們在病房裡為他助念了整整十二個小時，當助念結束時，Peter不但身體柔軟，而且嘴巴也自己合起來了。

當時大家都專注於念佛，希望Peter能蒙佛接引，一路好走，沒有多餘的心思，但事後回想，大家都覺得Peter走的時間點及地點的組合，可以說是非常殊勝。先說時間點，八月六日剛好是周日，原本就是大家固定在費城普門寺念佛共修的時間，所以不必再特別去召集人手，就通知大家當天從普門寺轉到醫院來助念就好。

再說地點，Peter住的是單人加護病房，相當寬敞，還有可以讓家屬休息的空間，我們在裡面念佛不會干擾到其他的病人。也因為是周末，醫院的上層主管都休假了，我們提出希望能在病房裡念佛至少八小時，病房的醫生和護士也都很尊重我們的宗教信仰而予以通融。更難得的是，護士小姐非常慈悲，體諒我們長時間念佛會口渴，就跟浦師姐說：「我知道你們不喝咖啡，那我泡茶給你們喝好嗎？」讓大家非常感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