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村

我在醫院候診時，看到一位老先生，背對著我，身材清瘦、頭髮花白，穿著藍色的長袖襯衫。爸爸也有一件那樣的藍襯衫，而且經常穿著它。我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如磁吸般走到老先生面前，但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不是爸爸。

爸爸過世前兩個月，我們回小鎮為他慶生，當晚全家人一起外出用餐。前往餐廳的路上沒有人行道，我陪媽媽走在最後面，爸爸和其他人走得快，距離約有十公尺遠；當我發現爸爸幾乎走在馬路中央時，急得在後方喊他：「爸爸，走旁邊一點啊！」爸爸當時沒有聽到，後來姪子大聲喊叫，他才反應過來；他的背影至今仍歷歷在目，清晰可見。

爸爸驟然往生後，全家人悲痛不已，完全無法接受這事實，我一直期望他來入夢。然而，在幾回夢中，都是爸爸辭世我們傷心落淚的畫面，醒來時臉上猶有淚痕。

過了好幾年，有一次夢見回娘家，有一間半掩著門的房間透出燈光來，雖沒看到爸爸，但我知道他就在裡面。夢醒，儘管只是一場空，但至少在夢中，爸爸依如往常一樣。從那以後，再夢見他都是往昔的身影，偶爾在夢中有交談，都能讓我整天歡喜不已。

爸爸一輩子省吃儉用，一件衣服可以穿上十幾年，七十多歲還捨不得搭計程車；但是對家人卻慷慨大方，他對我關懷備至，對於外孫也愛屋及烏，兒子每逢生日、過年都會收到阿公的大紅包。

雖然爸爸離開我們已經十年了，我對他的懷念未曾稍減。不久前，在娘家的老相簿看到一張照片，那是多年前爸爸在喜宴中向新人敬酒，攝影師剛好拍到他的背影；細長的脖子、瘦削的肩膀，那睽違已久的影像讓我心裡湧起一股悸動，那一瞬間我彷彿走入時光隧道又回到從前，而爸爸就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