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傻瓜

一場車禍，因頭部受創，卻意外的檢查出腦瘤。

姐姐是我們家中最好命的，嫁了一位將軍住進大別墅，育有四男，小孩長大都在國外生活工作，完成先生的多子多福氣厚望，她全權掌管家中一切事務，常以貴夫人姿態出現家族聚會中。得病後卻只能躺在床上，連生活大小事都無法自理。

腦瘤持續長大，透過關係轉介某知名安寧病房，二十四小時看護，把她照顧的很好，按時翻身拍背、餵食、如廁，姐夫隨侍在側，雖話不多，靜靜陪伴是種多年來奢侈的幸福。

姐姐提起無力的手，在白板上塗鴉，約莫解讀出仙女在空中飄移，來來又去去，她隨著仙女飄到空中，看見躺於病床上的自己，臉色蒼白虛弱不堪，發出嗯嗯長長一聲，仙女飄走，連續好幾天都這樣。

一天早上，姐的嘴巴微微張起，彷彿要說話，姐夫貼近耳邊，聽她要表達什麼？她說：「我想喝媽媽煮的苦瓜湯。」

小時候家徒四壁，有回媽媽忙於家庭代工，很晚去菜市場買菜，剛好肉攤伯父說今天有剩幾塊排骨沒賣完，就送給妳回去煮給小孩吃，而菜攤也只剩下坑坑疤疤發育不良的小苦瓜，媽媽就以超便宜的價格買下，回家煮了一鍋難得帶有肉味的苦瓜湯，當大口喝湯時，姐吐出來大罵：「要死了，怎麼是苦的，難喝的要死……」，媽媽眉頭揪了多下。

怎麼辦？平日只靠著鼻胃管灌營養液或牛奶以維持生命，現在提出這個簡單的請求，家人喜憂參半，喜的是姐姐有吃東西的欲望，憂的是要如何吃呢？母親說這是異象，趕緊卜卦問神明求籤詩，當天下午我們與醫生開家庭會議。

醫生說：我們若尊重病人的意願，喝下苦瓜湯，可能會從喉嚨流進肺部，有某種危機，或引起肺部感染的機會。

看著插在鼻子上的鼻胃管，每天定時定量的灌食，真的是姐姐喜愛的嗎？她這麼小小心願有這麼難嗎？沉默不語的姐夫以多年來的老公身分說出：「我們來幫她完成吧」！

連日來豪大雨，雨勢拍打著窗，彷彿生命的音符奏出樂章，時而輕巧、時而紛亂。母親掀開鍋蓋，淡淡的苦瓜味竄升在彼此的鼻間，透過醫護人員協助下，讓姐姐喝下第一口，姐夫繼續餵下第二口，姐姐嗯了一長聲，看出她還想要喝，往日一群小孩搶食的畫面瞬間湧上心頭，滿滿的、甜甜的在姐姐的臉上化開，母親以顫抖的手餵下第三口第四口。姐姐緊閉的雙眼，慢慢滑落兩道淚水來，感謝至親家人的不離不棄，我們都知道，這是她在人世間，所饜享著最甜美的苦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