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

美國總統川普上任已經超過五個月，但國際上似乎對他還沒有完全適應，還在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四月七日當他在海湖莊園與習近平舉行峰會的時候，用餐之間下令對敘利亞發射了五十九枚巡弋飛彈。這種談笑用兵的氣定神閒，指揮若定的堅毅果決，與歐巴馬當年的前瞻後顧，形成明顯的對比，也展現了領袖的特質。可是當他在北約峰會的大合照場合，從後面一手把蒙特內哥羅總理撥開，大辣辣地搶到前面站在舞台中間擺姿勢時，看到畫面的人都不禁搖頭，感歎世界第一強國的總統怎麼如此粗魯無文。

粗魯與口無遮攔還不是川普的毛病，他真正的問題出在無知。川普覺得他最聰明，但美國一些評論家指出，這就是川普最大的危險：「他不知道自己的無知（ignorant of his ignorance）」，或者「他不知道他應該去知道一些東西」。

認知心理學家指出，我們常常以為自己知道很多，其實我們不像自己想得那麼博學。心理學家把這種現象叫做「知識的幻覺（knowledge illustration）」。我們每一個人都會犯這種毛病，但川普特別嚴重，而他偏偏又是一個發號施令的人，這才讓人感到擔心。

美國前國防部長倫斯斐在他回憶錄中指出，一個領導人最重要的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他表示現在的世界，「不確定性」與「意外」已經變成常態，不是例外。所以一個決策者要承認自己很多事是不知道的。倫斯斐指出，有些時候我們知道自己不知道，但有的時候是，我們根本不知道還有那些不知道的事會發生，也就是從來沒有設想過各種意外狀況，這是最危險的。

倫斯斐的領導心得，和前面美國評論家對川普的批評，點出領導智慧的一體兩面。領導者需要在意外發生時做出好的決策，所以更需要一個謙卑的心，知道自己的知識是有不足的，好在川普也學習得很快，他在就職一百天時接受媒體訪問，感慨坐上這個位子之後，才發現許多事情比他之前想的要困難。論者認為這就是川普轉變的開始，也許他對自己的無知，已經不再是那麼無知了，這是一個好的發展。

川普在行事風格上都以前美國總統雷根為師法對象。雷根在領導統御上最值得稱道的是他的溝通風格。很多政府都希望自己能夠做最會溝通的政府，但只有雷根被後人稱頌為「偉大的溝通者（great communicator）」。雷根的舊臣表示，雷根溝通的成功竅門，是他從來不要求一百分，因為如果我們要求一百分，對方就是零分，這種零和一百的結果，對方必然反彈，所以雷根只要八十分，留二十分給對方，贏者不全贏，輸者不全輸，這樣的自我克制，才能幫助他成功。雷根所服膺的是：「少要一點，成就多點（less is more）」。這才是真正的謙卑，值得所有口稱謙卑，但行事卻不知如何謙卑的執政者學習。

川普本身也是一個談判高手，年輕時縱橫商場，也深諳雙贏的談判藝術。現入主白宮，還能繼續服膺「少要一點，成就多點」的王者素養嗎？是否能放下他什麼都知道的身段，傾聽別人意見？這都是他政策推不推得動，以及政府部門之間能否團結一致的關鍵，也是我們觀察美國政治的重要看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