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大地,一顆碎裂麻木的心。
「海邊的曼徹斯特」是片名,也是最具感染力的背景,不斷出現的雪堆使得孤立或叢聚的住宅,呈現出一種蒼白。沒有配樂,接近瑣碎生活的敘事:主角在曼徹斯特的足跡,是在處理後事、照顧哥哥留下的孩子,以及回憶的衝突中交錯進行,有一種迫近生存本身的壓力,在情節和談話間一點一點爆開來。
以為它要說的是死亡,原來是絕望。
即使是最不入戲的讀者,都能在恍神的片刻,頓時感受到主角被動而沉默的荒蕪。
很少看到一部這樣徹底描寫絕望的電影,甚至沒有救贖。
它告訴我們,生活就是生命,失去與得到都是命運的或然率,下一刻會如何,我們幾乎無法猜測。生命的起起落落裡,一個大潮就能把人推落谷底,主角的自責讓他一輩子活在罪惡中,沒有人懲罰他,他卻無法原諒自己。
這裡頭唯一和他形成生命張力的,是他哥哥遺留下來的十六歲的兒子。在父親死後,他依然過著充實而積極的青春生活,只有在偶然的生活片刻裡突然情緒崩裂。但他並非不誠實,那就是他的生活,他能掌握的,就是現在的生活,而這是和絕望的叔叔之間,最大的不同。
生命的拉扯反而更襯出主角的寂寥與頹廢,只有在喝了酒之後,情緒才找到出口,只是從來沒學會抒發情緒的他,只能用拳頭來照顧自己、招呼別人,難免傷痕累累。
喪事的處理期間,過往的人開始一個個出現,女人們——他的前妻、他哥哥的前妻,似乎都在生命的過程中一一得到新生,重新懷孕迎接新生命、戒酒重新做人……只有他沒有學會重新起步,在回憶中仍然困厄,沒有力氣爬起來。
我很感激導演沒有製造一個好萊塢式的救贖或喜劇及結局。因為我們不會在看完一場電影後就完全對生命失去希望,不會因為主角沒有試著振作就跟著一蹶不振,反而跟情節的節奏陷落或失落,看看能否把我們的同理心拉到最遠,看看自己可以沉澱到哪裡,可以放掉多少矜持,可以理解多少槁木死灰的絕望,可以挖掘出自己生命中多少悲痛——那些在生活中我們沒時間去看、沒時間體驗的情緒。
好好地在一場電影中放肆自己的黑暗面與懦弱,然後,把他們留在那裡。或許走出來後,我們就能更深刻面對自己與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