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詠澧

母親今年八十五歲，一生勤懇，事必躬親，不願麻煩他人，上個月在浴室門口滑了一跤後，讓她椎間盤神經壓迫的舊傷復發，疼痛得無法下床行動，光是起身就需要花上數十分鐘，嘴裡一直念著，「慢慢來，我自己慢慢來，我需要很慢很慢，你走開，你去做你的事，你去忙你的事，你回你的房間去……」

看著她堅持自己努力著一點一點慢慢地翻身移至床邊，很勉強屈身坐起，快速吃了幾口飯就立刻躺回床上，起身是如此折騰，上廁所更是成了大事情。我堅持幫她穿上紙尿褲後，她卻說不太習慣，無法解出，非得痛苦的移動身軀到浴室裡去如廁，拒絕再穿。我想到醫院病房裡常有準備移動坐式馬桶椅，是一種設計成活動式的座椅，在馬桶型的座墊下，置放一個塑膠便桶，清洗也相當方便。我立刻到醫院買了一個回家讓母親使用。

我每次半夜起來幫忙母親坐到移動馬桶椅上時，母親則連連的說：「麻煩你了，謝謝你，都是我自己不好變成這種樣子，拖累你了，連累你了，我怎麼變成這樣沒用的人呢？」我跟母親說：「我小時候是你替我把屎把尿，包尿布洗尿布，我從來也沒有對你一直說謝謝啊，請妳千萬不要再這樣客氣對我說這些話了！」

我倆就這樣的對話持續了三個星期後，母親起身情況稍有好轉，她就堅持自己扶著牆緩步前往如廁。半夜裡她怕增加我的麻煩，怕我去倒尿桶，也是堅持自己到廁所，我在旁邊幫忙寬衣解帶，她仍舊連連的說：「你不用起來呀，我自己慢慢來就好，麻煩你了，謝謝你，拖累你了，連累你半夜還要起來……」我總是回說：「我剛好也要起來解手，小事小事！」這樣的對話持續到今仍舊不變，母親啊！ 母親！「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