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梓

剛要進入烏日高鐵站洗手間的大門口，一串尖銳責罵聲音似鞭炮霹靂啪啦炸出門，以為裡面有人吵架。

「麻媽抱我，我要麻媽抱我。」約三、四歲的小女生，不知為什麼哭著伸長著雙手，吵著要她身旁的女子抱。

「抱什麼抱，妳這樣哭，大家都在看，哭什麼哭……」穿著極短的黑色窄裙、罩著長至腳踝透明黑紗的年輕女子，聲音拔得高高的，指責著小女孩。

得不到想要的回應，小女孩扯開嗓門委屈地哭著。

「妳還哭，大家都在看妳，妳還哭、還哭……」隨著飆高音的謾罵，女子彎下腰，單手用力地揮打小女孩的大腿、屁股，小女孩哭得更大聲，「大家都在看，大家都在看妳，妳閉嘴……」女子氣急敗壞打得更用力，整個洗手間鬼哭神號似的。

我環視一下洗手檯附近，大家幾乎都被這對母女吸引住，尤其是這位年輕媽媽，我很想自告奮勇地去跟這位穿著、聲音都很搶眼的年輕媽媽說：「我們都在看妳，不是看妳女兒。」可惜鄉愿的我還是很卒仔地進了廁所，連屁都不敢放。

等我從廁所出來，這對母女已不見了，另一個小男生在哼哼哀哀哭著。

「不要吵，再吵警察會來捉人喔，你看那個阿姨在看你了。」女子對身旁約兩三歲的小男孩說，小男孩看了一下四周，再望向洗手間大門口，然後噙著淚不敢哭出聲。

我數了一下，洗手檯旁有四個人，不知她指的阿姨是誰？為什麼覺得我們這些路人甲、乙會想看？其實，我們是被高分貝的罵人聲音吸引過去，我們這些路人甲路人乙一點都不想探人隱私。還有，我們看的多半是飆高音罵人的人，我們不是想看，是不得不看，因為聲音都滿爆了，只好用眼睛宣洩。

這種利用「訴諸多數」、「權威心理」的指責方式，最常被拿來恐嚇人，尤其是對付活潑好動的小孩。

女兒小時候，我偶爾也拿來誤用。大女兒第一次搭飛機很興奮，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起飛後更是臉貼著玻璃窗大聲嚷嚷：「車車好小，房子、白白的雲……」我屢屢勸她小聲點，都沒能壓下她高漲的心情，於是，我指著空中小姐對她說：「不能大聲講話喔，阿姨會罵人。」

有時在餐廳，看到橫衝直撞的小孩，父母要不就是完全放任不管，要不就說：「不要亂跑，不要大聲講話，大家都在看你。」

「大家都在看你」並不是「吸睛」，而是一種懲罰，大家用目光責備你；「大家都在看你」是小孩或身邊的親友讓自己感到羞愧，卻又無法也不能立即制止時，只好訴諸多數，以權威心理，拉眾人下海「齊聲討伐」。

「大家都在看你」，對於外向、樂觀的小孩也許影響不大，但對內向較畏縮的小孩，多半是負面感受的累積，因為「大家的眼光」不是鼓勵讚賞，而是批評指責。雖然「大家都在看你」可能一時喝住了哭聲，卻也可能封住了那顆初探世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