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風花雪月、鴛鴦鶯燕、楊柳雲煙、春夢酒愁，這幾個名詞，是古代詩人詞客必備的配料，如果沒有它們，似乎就吟不成詩，填不了詞。

韓淲，是南宋著名詞人，作品當然也少不了那些配料，尤其是「春」與「花」，更是他的最愛，在留下的一百九十七首詞作中，幾乎闋闋春色、處處花香。

他是「一代冠冕」韓元吉（無咎）尚書的兒子，父是名家子傑出。他生於紹興二十九年（一一五九～一二二四年），字仲止，號澗泉（其父號南澗），著有《澗泉集》二十卷、《澗泉日記》十卷、《澗泉詩餘》一卷。據紀昀〈四庫總目提要〉說他：「制行清高，恬於榮利，一意以吟詠為事，平生精力，具在於斯。」

韓淲早年以父蔭入仕，但他志行高操，看不慣官場嘴臉，受不了少許委屈，所以五十歲就休官歸隱，吟唱自娛，享年六十六歲。

他的詞，受其父韓無咎的影響，偏向委婉風格，「莫道閒詩浪句，風花雪月雲煙。」這是他的自白，吟讀他的詞章，除卻風花雪月雲煙，其餘的可說所剩不多。他筆下相當細緻，詩思也很纖柔，讀他的佳句，予人有夏日渴飲澗泉之感，試舉數例共賞：

「雨溼杏顋疑淡淡，風迷柳眼半僛僛」，僛僛是舞不能自正之意；「月影靜搖風柳外，霜華寒侵雪梅邊」、「山倚虛窗情淡淡，水流清淺韻泠泠」、「屋上青山列晚雲，水邊紅袂映斜曛」、「帆迎山色來還去，艣破灘痕散復圓」、「夜靜曲聲初噴竹，酒深燭影細吹花」……細品各句，前後屬對，互相呼應，情景俱備、聲色兩全，尤其是末聯說曲聲會噴竹，燭影能吹花，這「噴」與「吹」兩個動詞，真是神來之筆，不能不佩服作者運思鑄字之巧。

這位詞人喜歡用疊字，詞中常有漪漪、飄飄、拍拍、青青、滴滴、遙遙、纖纖、擾擾、悠悠、細細、颼颼、漠漠、渺渺、冥冥、聲聲、絲絲、沉沉、盈盈、蕭蕭、杳杳……等疊字句式，這也許是他的偏好。

在其詞中，不時出現佳句，反映人生哲思，表達他對處世的觀感，猶如格言箴語，頗為精闢，舉一些例句：「貴不能淫非一日，老當益壯未多時」、「安得有詩同爾句，可教無酒泛其杯」、「人間天上風雲會，眼底眉前歲月知」、「閒裡常愁無伴侶，老來不是有情人」、「翁善於人知美矣，我行於世轉乖然」、「夢不到時詩自在，興難忘處恨全消」……像這些句子，嵌在詞中，無形中猶如畫龍點睛，把虛弱柔軟的詞意增添了一股骨力。

他愛花惜草，自然就與春天有關，所以詠花必帶春，吟春定有花，在眾多花草之中，特別喜歡梅花，自說「平生常為梅花醉」，作品中不時出現：「江梅標韻木香嬌」、「明窗玉蠟梅枝好」、「紅梅已謝杏花開」、「冬來欲問梅花使」、「梅催春動已熹微」……他不但賞梅、愛梅、吟梅、而且還親自栽梅，「手種幾多梅，迎霜今巳開」，這種閒情逸致，天生癖好，真可與林和靖稱兄道弟了。

別以為韓淲只善詠春賞梅，對秋景也深有愛好，他曾詠有一首〈菩薩蠻〉，自言是酒中戲成，竟句句含秋，吟得鋪天蓋地皆是秋：「秋林只共秋風老，秋山卻笑秋吟少。恰恨有秋香，青巖秋夜涼。清秋須是酒，結客秋知否？醉笑寫成秋，一秋無復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