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洋
那是我讀初中時的事,毫無徵兆,鼻血說來就來,洗個臉,打個噴嚏,都得特別小心。父母親帶著我,看了很多家醫院,吃了不少價格不菲的藥,鼻血依舊我行我素。醫生們的無奈,讓我以為患了絕症,悲從心生,意志消沉。父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更急切地尋找治療良方。
一個周日上午,隔壁阿婆喜孜孜地來到我家,對父母親說:「有個草藥醫生,專治流鼻血,很多人都被他治好了。」阿婆的消息讓父親臉上展露光采。
當天下午,他便提著幾包藥興奮地回家,對母親說:「那個醫生保證,沒效的話,不收分文,還包賠。這藥,還要加一味藥引,晚上我去郊外找找。」
晚飯後,父親拿著手電筒,提著塑膠桶出門。我問母親:「爸找什麼藥引啊?」母親難掩興奮地說:「醫生說加入蛤蟆後,效果會更好。」
我心裡一顫:「爸爸會拿蛤蟆做藥引!」印象裡,父親對蛤蟆很有感情,小時候有條蛇要咬他,一隻蛤蟆突然跳出來,衝入蛇口中,擋住了行兇的蛇。
還有次,我與父親一起到餐館吃飯,鄰桌點了一道叫「辣得跳」的菜。當父親知道「辣得跳」也叫「火爆蛤蟆」後,氣得起身便走,說要換個地方吃飯。父親憤憤不平地指責:「火爆蛤蟆,蛤蟆怎麼能隨便吃呢!吃蛤蟆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要父親拿蛤蟆做藥引,這不是背離他與蛤蟆間的情分嗎?
父親深夜回家時,桶裡有十多隻蛤蟆。蛤蟆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仍在塑膠桶裡活蹦亂跳。看著牠們,我的同情心氾濫了起來:「放了吧。草藥醫生胡亂說的,蛤蟆做藥引,哪有啊!」
「萬一有效呢!」父親不由分說,將蛤蟆扔進了藥罐。
聽到蛤蟆在藥罐裡撲騰的聲音,我決心不喝這藥。面對父親端進房間的藥,我感到很噁心,伸手一推,藥碗「啪」地一聲掉到地上。
在藥碗碎裂的聲音中,父親眼裡怒火一閃而過。在我心懷忐忑時,父親一言不發,俯身撿拾地上的碎片,對衝進來的母親說:「去把蛤蟆都放了吧,重新給孩子熬藥。」
或許,我有些過分。父親撿完破碗碎片,默默走了出去。不久後,父親再次端著藥碗走進來,一臉認真地說:「這回沒有蛤蟆了。」苦苦的藥水,我「咕咚咕咚」地喝得一乾二淨。
接下來一個月,我每天在父親的要求下按時吃藥,流鼻血的毛病竟漸漸地好轉,未再復發。大學畢業後,我前往拉薩工作。拉薩氧氣稀薄空氣乾燥,低海拔上來的人很容易流鼻血。不少同來的同事都被流鼻血找上了門,但我沒有。
一次,父親來電問:「還流鼻血嗎?」「我好得很呢!」我報了平安。
「多虧那些蛤蟆……」父親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停下話。
我知道父親想說什麼。其實我早就發現了那個祕密。吃藥那些日子,一天,我從垃圾桶旁經過,看到藥物殘渣裡有被熬煮得幾乎只剩下骨架的蛤蟆殘體。
發現這個祕密後,我並未莽撞地找父親對質。我明白,他瞞著我,只是想讓我流鼻血的病早日痊癒。我不知道流鼻血的毛病好轉,是否有那些蛤蟆的功勞,但肯定與父親的愛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