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濟
奇怪,怎麼沒有辦公室的鎖匙?早上離開寮房前,摸著黃長衫的口袋,腦中搜索鎖匙的記憶。放去哪裡呢?剎那,靈光一現,哦,原來,我已換上洗淨的長衫,鎖匙還在待洗的長衫裡。這一刻,混沌翻轉到清明。穿上羅漢鞋後,走下樓,我想,每個人常常在「不對」的地方尋找失去的物品,如果,禪門中求道,一意尋覓本心,本心不曾失去,只是人們習慣根塵識產生的影像、感受,不斷在錯置、混亂裡流轉。
六月初,全台高溫,民眾開冷氣的時間比往年早,新聞發出警示,有限電的可能性。山裡白天也有三十三度,雖然炎熱,但因為山裡有樹林,風吹過,帶走一些暑氣。近日玉蘭、茉莉芳香襲人,晨,跑香於大殿兩旁的東西長廊,晒著暖暖的陽光,聞著花蕊的幽香,是山中人特有的福利。
六月到叢林學院為學生上寫作課,教授寫作課,心情是複雜的。佛教寫作要有叩道、聞法的精進、勇猛,如果,心裡沒有一盆熱情火焰燃燒,眼裡沒一縷大悲柔情纏繞,腳下沒一燈獨照的醒覺,生活沒挑水擔柴的勞苦,如何成為一位寫作的「行者」?敬字如敬佛,這是我近三十年來,禮敬文字的體會,偶得三五佳句,喜如望見雨後的霓虹,這虹彩是由燠熱的氣流、暴雨狂奔所成,寫作的耐受,亦如等待雨後的彩虹。
勤苦是寫作的不二法門。一九八九,剛出家領到普門雜誌編輯的派令,對一個完全沒有文字概念的人,靠的是勤苦二字。校對、採訪的空檔,大量閱讀相關書籍之外,就是不斷的寫。工作完畢寫日記,出門採訪或到排版公司校對時,讀唐詩宋詞,每篇做筆記、寫心得,進一步再把詩詞編寫成散文的形式。
那厚厚的日記、詩詞編寫的散文,積深我的寫作力。寫作第一堂課,就是勤於寫作。關於寫作,是寫作無私賜予我心靈的滋養,反倒是我虧欠寫作太多。俠客以十年磨一劍,而我用三十年與寫作相濡以沫,只嘆讀書太少、心性聰敏不足,願意生生世世以寫作為明鏡、為禪室,檢視自我的缺漏,從中穿透世間的妄想迷霧。
我在山裡,寫作著,雲飄風動,希望為人們揭示萬象一如;
我在山裡,寫作著,月潔星明,希望為人們警策無常迅速;
我在山裡,寫作著,貝葉經冊,希望為人們指出自家寶藏。
六月的暑氣,日益逼人,坐擁整個夏天,在熱氣裡讀著《四十華嚴》卷二十一。善財童子去參訪普救眾生威德吉祥夜神,吉祥夜神開示,他修行的法門:「我發起莊嚴一切功德寶山,猶如須彌處金輪上永不傾動心。我發起於一切處,無所住著心。發起普現一切眾生前,皆能救護心。我發起見一切佛海,無有厭足心。我發起求一切菩薩清淨願力心。我發起住普遍大智光明海心。我發起令一切眾生超過憂惱生死曠野心。我發起令一切眾生捨離愁嘆眾苦心……」
願現在未來,無量寫作行者,以發起令一切有情越過生死憂惱,令一切有情捨離愁嘆眾苦的悲憫宏願。以無量字句為火炬為家宅,安頓悲苦無量眾生嘆息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