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榮坤

人的一生有多少個如影隨形的職場頭銜，因人而異，有些人一生只有一個頭銜，如教師、醫師、律師、軍人；有些人因為升官或轉業而多了幾個頭銜，如由科長晉升為主任，或從小職員因自行創業而擁有董事長頭銜；而有些人則因為收入不穩定，必須一直換工作或一直兼差，隨之而來的是頭銜也愈來愈多，我屬於後者，因為換了很多工作，所以，頭銜特別多，有時候多到必須讓自己靜下心來，花點心思辨識，才知道被親友們掛在嘴邊的稱呼，大約是在哪個年代被貼上的標籤。

頭銜多，生活不見得多采多姿，而是在奔波忙碌的泥淖裡進進出出，一刻也不得閒；然而，隨著年歲增長，頭銜逐漸增多後，反而有助於我釐清哪些朋友是在什麼場合認識的；稱呼我「老師」的，如果年紀比我小，應該是年輕時在一所高中與補習班待過短暫歲月時認識的；如果年紀與我不相上下而稱我為老師的，十之八九都是近幾年在社區大學執教時認識的，其中，雖然偶爾會穿插一、兩位在高中任教時期的學生家長，但不難辨識，因為這些人我都沒什麼印象了，只要想不起來的名字，我會把他們歸類於那段歲月的記憶。

談起老師的頭銜，趣事還不少，比較特殊的，是在中壢社區大學任教「文學與新聞編採」時，有一回校外編採實習，前往菁桐車站兜風，順勢繞到車站邊的一間設置於二樓，環境蠻清幽的咖啡廳閒坐。年近四十而俏麗的服務生，一臉笑容招呼我們。此時，學生們非常客氣邀請我坐在上位，還不停地嘟嚷著：

──老師，你坐這裡，你坐這裡。

在學生的吆喝下，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卻瞧見服務生露出訝異的眸光看著我，打量了一番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是他們的老師？」

「沒錯，他是我們的老師。」

我來不及回話，已有學生幫我回答了。

「老師，你保養得不錯耶，完全看不出來，你的年紀跟學生們差不多，你真會保養。」服務生瞇著眼，又多瞧了幾眼。

「你想太多了，他是我們社區大學的老師啦，年紀當然跟我們差不多。」

服務生笑了笑離去時，我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年輕了幾歲。

在漫長的人生當中，幾乎與文字工作脫離不了關係，所以，有過一段相當長的記者、總編輯歲月生活，認識的人相當多，雖然已經離開這個行業很久了，至今，在街巷中逗留時，遇到我的人還是會習慣叫我「鄧記者」或「鄧總編」，雖然是一句稀鬆平常的稱呼，對我來說卻是相當久遠的往事了，至少那是年輕時，揹著相機在新聞現場衝刺，或為了一份周刊的準時出版或一本書的付梓，與一群工作夥伴們挑燈夜戰。

在新聞工作的那段歲月，生活相當緊湊，而兼職的機會也特別多。所以，當我在街上行走，遇上了稱呼我「鄧經理」、「鄧副總」的人，代表這些人是我在有線電視台兼職時認識的朋友。在有線電視台負責企畫部主管的時間雖然不長，認識的人卻不少，除了社團或影視歌星外，三教九流的人都會在錄影棚與你擦肩而過，只是，我們很容易忘了他們的名字罷了，因為人太多，可是，有些人記性真好，十幾年了，還認得你。

至於，稱我為「鄧祕書」的，為數也不少。因為我曾經在縣長辦公室裡，以祕書的身分在辦公大樓串上串下，協調一些機要事務；也曾經在民意代表服務處擔任吃力不討好的祕書工作，每天為了解決民眾合理的陳情或不合法的要求而忙得像無頭蒼蠅。祕書這一行，讓我體驗了政治的冷暖與人生的悲歡，所以，每當走在路上，聽到別人喊我一聲「鄧祕書」時，整個心都揪緊起來，深怕喊我「鄧祕書」的人當中，會出現一、兩個曾經因為不合法的陳情被我拒絕的人，他們正以懷恨的眸光瞪著我呢！

在這麼多的頭銜中，我比較喜歡哪一個頭銜呢？

每當我思索這個問題時，腦海裡就會浮現紛擾的思緒，我時常限於手足無措之中。所以，每當有些單位要我提供一份簡歷時，我時常陷入長考，哪一段經歷要註記，而哪一段經歷可以省略。在鍵盤上敲敲打打與塗塗改改之後，依然沒有結果，於是，我只能把簡歷簡化為幾行字，而每一個頭銜都隱含著為生活而奔波忙碌的血淚──

「閒書生」是部落格上新的稱呼。一輩子與文字為伍，得過一些文學獎與音樂小獎。在新聞媒體（雜誌、出版、報紙、電視）闖蕩多年，也曾經在教師、縣長辦公室祕書這一行，耽誤一些時間。換了很多工作，頭銜不少──鄧記者、鄧總編、鄧主任、鄧經理、鄧副總、鄧老師、鄧祕書、鄧大哥與鄧先生…… 目前，仍勞碌於賣字維生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