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我和他一起看，這部才大他五歲的影片，他卻不斷驚呼：原來那麼多與愛情相關的經典詞語或句子是出自這裡，例如藤井樹這個主角的名字，又如在雪地利隔空呼喊：「你好嗎？」「我很好」這樣絕美又驚心動魄的場景……儘管岩井俊二才發行新片《遺忘的新娘》，我卻只是戀戀地想起，將近二十年前這部純情的愛情電影。

如今重看，愛情不只是一連串的巧合與浪漫了，中山美穗裹著繽紛民族風味的衣著，的確也有些過時。這是一部經營想念與想像的電影，是對不在場的對象所發出的喟嘆與覺悟。

不在場，有那麼多的部分是指戀人與愛情，其中卻有死亡的意象隱約滲透：在失去愛情與對象（父親）裡，面對回憶與時間中的恐懼，這也是現在的我才能有的體悟了。

曾經我以為這部片裡聲嘶力竭的只是愛情。在我年輕而淺薄的愛情經驗裡，《情書》曾經像個封存的黑盒子，把我對愛情的想像與投射一遍遍在中山美穗逐漸拔高而深沉的呼喊中，保存下來，但我卻沒看到，只有好好面對自己的失落與恐懼，才能真正走出生命的懸崖。

我們都是帶著過往的刻痕走進每場新的生命場景，不是嗎？影片映照了我曾經不可說的記憶，現在又添了新的意義，關於人生，關於愛情，都有著新的面貌了。中山美穗呼喊的身影固然讓我記憶猶新，現在卻感到羞澀了；兩個女人交錯回眸互相注視的那一幕再度捉住我的目光，就在我們以為眼光對到的那一刻，人群走進鏡頭，原來她們沒有看見對方，原來人群就是這樣衝散我們的交會，而人生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交會，又莫名其妙地走開。鏡頭固然是唯美的，氣氛卻是叫人嗟嘆的。

再遇見舊情人，我的心仍忐忑不安，也還看見愛情優雅地從面前走過，甚至期待彼此的眼角掛上懸念的印記，然而就算這些都存在，交錯而過後，才驚異地發現，他不會在我生活的脈絡裡了，以為會跟以前一樣眷戀和記得，卻是一轉身，就忘了。

記憶是不可靠的，愛情只在電影的黑盒子裡才有鮮度。現在的我依然擁有愛情，在握緊他的手之餘，拉開生命的隙縫，就看見過去的遺跡透過鏡頭的投射，透光進來，那原來是豐富生命的膏脂。

我猶如藤井樹在最後一刻發現愛情的祕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