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瓊慈

桌上有一塊約拳頭大小稍扁的石頭，用來壓住我正在閱讀的書本。

這塊石頭沉重，淺墨綠色，有一些白色的條紋環繞在上面，我可以打開手掌輕易的握住它，每當閱讀到一個段落想暫時休息時，隨手取來壓在書上，或者電風扇吹著書頁飛舞，讓閱讀受到干擾時，石頭會壓住扉頁，讓我持續的閱讀下去。

那年七月，站在武荖坑的河流裡，看到乾淨的水在寬闊的河道中奔流，膝蓋以下泡在沁涼的河水中，從岸邊走到河中間，忍不住彎下腰，揀選著河底的石頭，石頭都是美麗的，我在河中讚嘆，如果帶一塊石頭回家，將會讓我記住這河水與這段旅程遇到的風光山色，還有人與事。

到武荖坑前一晚，因夢境干擾而睡不安穩，清晨五點從夢境裡醒來，再也睡不著。破曉時分，我騎著自行車在冬山河畔獨行，看到山光水色的清晨。沿著河岸欣賞美麗的冬山河。自行車道維護得相當好，尤其在晨光中，涼風襲來，舒適極了。騎在北岸向西騎，穿過便橋轉回南岸向東騎回來，剛好看到日出。在高速公路冬山河橋下，我停下來靜靜的欣賞天地間的美景。站在冬山河畔看日出，山光水色，倒映在河面上，遠遠的拱橋跨越河岸。在靜靜的河岸旁，讓微風吹過，讓往事飛翔。那山，那水，那橋，那光，那影，想我那青春年少，那似水年華。

如果美麗的河水不被汙染，清澈的湖面可以永遠倒映天光雲影；如果純淨的心思不變，我回憶裡的初戀情懷可以一直保持到終老。扶著自行車站在冬山河的岸邊，有點傷感的看著曉日從東方升起，朝霞在東方，河岸整治有方一片青草碧綠，國道五號冬山河橋拱橋的線條優美的跨越河面，無論是往西看遠方青山隱隱，或往東望去，河水泱泱，想像著那河流入蘭陽溪，流向太平洋，真是寬闊啊！那河，就像我們經歷三十年的歲月，時間過去了，青春老去了，卻仍細訴著昔日的故事。映在水面上橋下的倒影真是迷人啊！我想著這幅好山好水的風景，你居住在其城中，而我只是過客，只能偶爾在旅行期間造訪，短暫的欣賞。

二十幾年前曾經坐著火車到羅東，自從離開東部，多年不曾坐北迴線。而今當火車過了貢寮，穿越山區的風景，東北角海岸開始在窗外浮現，我喜愛的太平洋，依然寬闊美麗，浩瀚無比，生命在地球千萬年，而短暫的我的美麗青春已遠去，我來尋找的那答案只是一個過程，生命不能勉強不可能重來。

前一晚在梅花湖畔漫步，夜色中寂靜無比，沒有人群，這是我第二次到梅花湖。前一回我曾騎著腳踏車，在雨後的曉光中繞湖一周，湖光山色，綠頭鴨有的在湖畔散步，有的在湖中悠游。環湖道路陡坡不會太大，騎起來並不費力。湖畔野薑花的甜美香氣在風中飄蕩，呼吸清新的空氣，便有了深刻的美感。此回漫步湖畔，在夜色的包圍下，心扉感覺特別開敞，環湖道路的路燈藏在山凹處，一段暗一段亮，燈火明滅間，湖水在低處，隱隱約約倒映著燈光，沉埋的往事也倏忽隱現，有些事雖遠去，仍在不經意下有了重新回味的機會，有些人雖然數十年不曾相見，卻永遠在記憶裡不曾抹去，而即將進入知天命之年，也要體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能接受無法改變的生命旅程。

前往山上的路，看到山下羅東的夜景，在夜裡遠遠的城市一點一點聚集的燈光，讓我想起義大利的燈海，我喜歡看夜景，夢幻卻又真實。下山又再看一次，星光在平日容易看到，卻不夠龐大，因此在山上看到燈海，真是美麗極了，山有山的撫媚，水有水的浩瀚，星空有星空的恆常，燈海有燈海的想像，許多看夜景的時刻，有許多不同的人陪伴，有許多不一樣的回憶，成就胸壑的感動，一次有一次的滋味，因人不同加上不同的情感。我的此趟旅程如此美麗，這是上天的恩賜？

前不久在聚會的時候，同學抄給我四個句子：「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對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那都是唯一會發生的事。不管事情開始於哪個時刻，都是對的時刻。已經結束的，已經結束了。」

這是來自印度的開悟靈性的四句話。人生大智慧者，會找出共性讓人遵循，當人找不到方向迷惑時，可以用來參考。對大多數人適用或對所有的人適用，都很有益處，但不可否認的，人除了普遍性還有獨特性，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獨特的，經歷的過程對個人而言也是獨特的，今天你要抉擇什麼，就會造就獨特的生命過程，我認同開悟靈性的這四句話，遇見的人都是對的人，相遇都不是偶然，交會的人教會了我一些事，給我一些啟示，讓我明白當下的交會，不能完成一些願望，實現一些夢想，一點一滴聚集出對生命的渴望，有一天會發現一個對照者，對照出彼此所經歷的一切是多麼深刻、豐富和不同。而所有的事都會發生，所以我們不必悔恨，生命中，我們經驗的每一種情境即便它不符我們的理解與自尊也都是絕對完美的。於是我也相信過去經歷的每一種情境都是必然，都是完美的。

背包裡裝著武荖坑河裡撿起的石頭，沉甸甸的背回家，仔細看那些紋路，可以賦予無限的想像，這些想像，都是來自於自我內心的反射，你願意怎麼說故事，都可以隨之自在，我感覺著石頭握在手裡冰涼的溫度，在夏季旅行回來之後，安安靜靜的躺在我的書桌上，可以想起冬山河畔的曉光以及年少青春的相遇，那個年紀讓我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回憶。

故事會結束了嗎？誰知道結束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