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綠光——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在電影裡如曇花一現，卻是宣示幸福的關鍵；影片毫不猶豫地就被歸類在「愛情經典」的派別裡，但男歡女愛的畫面卻遠遠不到三分之一。

女主角講述的是寂寞，觀影的我們卻不覺得哀傷。

原來在侯麥的電影裡，我們是全然的旁觀者，主角所有的細微心理變化：孤單徬徨、進退兩難、相信運氣卻又心理躊躇，在我們的眼裡一點一點層疊著、推演著，像拉緊線索般慢慢隨著加深加大，這是細節的力量。

首先，要有一個長長的假期，為期一個月或兩個月，從被放鴿子到決定假期去處，歷經幾番波折，而且來回折返至少三個地點。侯麥不斷地卡進幾月幾日的時間點，一天一天又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看得觀眾要焦躁起來，然而，情緒也就不斷堆疊上去。時間流逝飛快，假期只剩幾天了，女主角也哭過幾個回合了，但愛情在哪裡？

原來電影名為愛情，重點卻在「追尋」；與其說在追尋愛情，不如說是對於人生某種純粹的追尋。在追尋中，女主角黛芬彆扭又執著，相信蔬菜是遙遠親切的朋友，不吃肉；坐船會暈，只能到海邊；不想一個人度假，卻又孤單寂寞；朋友替她釣到幾個異性，她總是拘謹而逃；除了甩她的未婚夫之外，沒有其他要好的男性朋友。她不是可愛親切的女孩，但純粹專一。

她拾起路邊的撲克牌，象徵就到她心裡；路邊的廣告單成為她的內心領航員、一群談論文學書的女人則是她隱隱浮動的願望實踐。她相信一切指向她，她等待且追尋某種契機的疊合。

「看見綠光的人，就能洞悉自己與別人的情感，變得很敏銳且擁有看透人本質的能力。」情感與關係，其實是這部電影的另一側線，藉由女主角的追索與自我懷疑，帶入其他人的觀點：遊戲人間的、主動出擊的、對人生和萬事萬物的觀點，全都藉由細瑣的日常對話說了出來：盪鞦韆、野餐、度假、老人聊天、海灘邂逅等，那些都是生活，卻也都是重點。侯麥賣弄文學卻又降凡人間，在細碎的對話中不覺突兀高高在上。因為他舖陳細節那麼久，因為女主角的性格就是不斷格格不入。

是看完就要笑起來的那種，一種溫馨而深入的甜笑。笑是因為人生有時浪漫有時孤獨，契合卻只在瞬間的偶然；甜是因為一個半小時的細瑣拖磨，結局卻是這樣浪漫多汁，既落入俗套卻又令人甘之如飴，還是堅持相信純粹。

既細碎又專一的兩面詮釋，像每天早晨都要喝上一杯的咖啡，日復一日在日常記憶裡不斷反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