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世芳

文旦隸屬於柚子家族，兄弟姐妹中還有白柚、紅柚、西施柚、蜜柚等等，從眾兄弟姐妹的名字不難看出他們的長相與特徵。譬如西施柚，因為外皮與果肉之間白裡透紅的絨層，被喻為西施的容顏，所以才出現此「封號」。但偏偏文旦柚擁有這麼一個難以望文生義的名字，文旦、文旦，這麼一個掌就能托起、綠中帶黃、上窄下寬宛如西洋梨的柚子，究竟為何被喚作「文旦」？

依據文獻記載，傳說清朝光緒年間一位福州學者郭柏蒼所撰寫的《閩產異錄》中，曾經提到福建長泰縣溪東有一位姓文的唱戲小旦，正因為家中栽種的柚子風味特出，其他地區無人能及，所以大家把這種柚子稱為文旦柚。

據說文旦還有個綽號為「賊頭」，背後有一段關於復仇的故事。相傳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曾為了躲避元軍追殺而率領一同起義的兄弟，遁入一處文旦園中。豈料前有狼後有虎，他們竟然在園內遭遇另一批賊匪挾擊，朱元璋僥倖逃出，立誓來日必殺了這些賊人。朱元璋登基後履行誓約成功復仇，取下賊匪項上人頭以祭拜，民間自此有了「切賊頭」的習俗。

一般民眾並非真的抓賊人來砍頭，而是以文旦代替賊頭，在進行儀式之前，首先要在文旦外皮畫上臉譜，擺上供桌祭祖後，一邊念著：「八月十五夜暝，月娘光光，賊頭，賊頭，切賊頭，一刀切乎斷，賊仔跑光光。」同時一邊切下賊頭。這個習俗流傳至今，即成了「殺文旦」與「文旦彩繪」活動。

六百多年前，朱元璋在文旦園中遇賊匪襲掔而折損兵力，六百多年後在台灣的文旦園中，也有賊人現蹤，但他們不搶人財物，而是偷盡果農辛苦栽種的文旦，讓果農收入蒙受巨大損失。

文旦是中秋過節必備果品，市場行情看俏，尤其是皮薄籽小、風味獨特的斗六文旦，市場賣價往往具有中高水準，即使訂出一斤兩百元的高價也會供不應求。正因為是當季火紅的水果，果樹上結實纍纍的文旦，即成了竊賊眼中閃著綠金光芒的頭號目標。

雖然白天行竊的案子偶有發生，但光天化日之下突遇果農巡園或路人不巧經過的風險太高，因此竊賊往往看準深夜與凌晨時分，夜幕高掛而燈光昏暗之際，果園四下無人，才是最容易下手的時機。有的小偷翻過圍籬大肆搜括，有的是直接挑上緊臨產業路兩側的文旦樹下手，只要人手一把刀具，一、兩個小時就能連枝葉帶果實鋸下，非常有效率地將上千斤文旦連夜運離現場。

人禍人來擋，果農對付竊賊的方式就是守。只要時時刻刻留守於果園內，料準竊賊不會膽大妄為到還敢侵門踏戶。可是既然要守，就要做到滴水不漏。有的果農動員子女與親友，排好輪班表，接力巡園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有的果農乾脆收拾好棉被細軟，點好蚊香，在果園裡當起「車床族」，夜宿星空下的日子最少需要一個月。有的果農則是引入高科技，在果園裡裝設監視器，而且還與手機連線，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警告訊息立刻發送到手機裡，一刻也不耽誤。

偷竊文旦雖說算是小賊，地方上可是如臨大敵。除了果農的自救方法，考量文旦為當地創造可觀的農產產值，保「柚」這個重要農產品可是當地了不得的大事。斗六市公所與斗六分局合作，每一年都會上緊發條啟動「護柚專案」，依採收前與採收後分成兩個階段，由警察與社區巡守隊分別加強果園與倉庫的巡邏勤務，希望讓果農每晚能安心入睡，每年的心血不會白費。

文旦名字與綽號的由來，日漸消失的殺賊頭習俗，以及鄉野中口耳相傳的復仇情節，都為這個物產帶來幾分傳奇意涵。而現下手裡捧著的文旦，同樣也是果農以不亞於傳奇的驚人毅力與日夜守護，一路保「柚」到家。

（摘自《果園人生》，無限出版）

作者簡介

余世芳

畢業於政治大學勞工研究所。自大學參加異議性社團中興法商青年社開始，參與工學聯合行動，即至研究所時期從事亞太勞動快訊社編輯工作。除關注全球化下的工人階級議題，亦曾是跨國工運「台灣聲援尼加拉瓜工人行動」成員之一。爾後即陸續進入第一銀行、臺灣企銀、華僑銀行與兆豐銀行等工會蹲點工作，並由工會資助先後撰寫《十年耕耘，鮮花綻放──台灣銀行員工會奮鬥史》、《團結，從工會開始：台企銀工會0908罷工紀實》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