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侯吉諒

菲律賓著名作家王勇兄最近在《世界日報》發表〈閱讀即生活〉，文中提到我近年的書法創作：

吉諒兄是我多年好友，他曾經是台灣《聯合報》副刊編輯、未來書城總編輯，非常傑出的現代詩人。他當編輯時，喜歡刻印，我寫過多篇賞析他印章之文，均被收入後來他出版的篆刻集中。

沒想到，短短幾年功夫，他把業餘愛好玩出了專業本領，現今更開班授徒傳播書畫印藝術，成了受學生敬重的師長；他所寫的書法類教學專著，成了海峽兩岸出版市場的暢銷書、長銷書。

王勇兄提到的我的經歷完全正確，不過「沒想到，短短幾年功夫，他把業餘愛好玩出了專業本領」這樣的推論，實在失真了。

在台灣，當然很少有專業的創作者，幾乎所有的詩人、畫家、書法家、篆刻家、舞者，音樂家，都無法專業創作，必須另有謀生方式，除了一份正常上班的工作，兼差、兼職也往往是不得已的手段。

我的經歷也是一樣，年輕的時候當過《中國時報》、《聯合報》的記者、編輯，一九九八應溫世仁邀請，先後創立明日工作室和未來書城，成為企業的管理者和出版人，但不管多麼忙碌，我始終把創作列為家庭工作之外的第一事務，花的時間心力，甚至比工作還多。

以書畫為例，從一九六八年大二寒假正式拜師學書法開始，一直到今天，我每天花在書畫上的時間平均是六個小時，經營未來書城的時候最為忙碌，雜事很多，上班時間也比較長，但我上班前最後一件事、下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寫字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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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我有幸拜入江兆申老師門下，有機會受到當代文人畫大師的親自教導，不僅眼界大開，並且確立了書畫創作的方向，於是屏除一切雜務，專心和江兆申老師學習。一九九五年，我第一次在高雄「王家」畫廊展覽，算是正式宣告我的書畫創作，獲得極大的回響，也明白自己還有很大的不足，於是沉潛五年用功研究創作，才於二○○○年在台北敦煌藝術中心再度展覽，這次獲得的廣泛讚譽，讓我對自己有了更大的信心與肯定，之後十多年的時間進入我密集展覽的高峰期，我每年舉辦一到兩次的展覽，風格、主題都有大幅度的變化。了解書畫創作的人都了解，要維持這樣密集的展覽品質，沒有龐大的創作是無法支應的，這當然也意謂著我必須花費大量的時間創作書畫。

二○○四年未來書城結束營業，我本來要再接受一些出版公司的邀請，繼續上班，但著作權法權威律師蕭雄淋建議我，如果經濟許可，何不全力創作？

朋友的提醒，讓我決定專職創作。了解台灣書畫市場的人一定知道，如果沒有穩定的收入，這是一個異常大膽的決定。當時我並非完全沒有經濟壓力，雖然有一點積蓄，光靠寫字畫畫，加上寫稿出書，還是不能「保證」不愁吃穿，還是得有一定收入。

因此，為了增加收入，我重新開設書法班，一九八五年我到台北工作，一九八七年開始就開班授徒，教書法的經驗算豐富，開書法班雖然不是「正常」的工作，但總是有固定的收入，心理上會有一定安全感。

後來書法班的規模愈來愈大，我陸續寫的幾本書法書籍在台灣的博客來、金石堂，大陸的當當網，都是排名前十名內的暢銷、長銷書，也許是這些因素，讓許多朋友認為我居然在短短幾年內就「轉型」成功。

然而正如上述過程，我在書畫上的投入是從未間斷的努力，因此不是王勇兄所說的「短短幾年功夫，他把業餘愛好玩出了專業本領」。

事實上，我的業餘愛好一直是我的專業本領，只是導入市場的時間非常漫長，也不容易得到同行的肯定，雖然說這是必然的過程，但無論文學寫作還是書畫創作，在台灣要長期堅持，真的非常不容易，因為台灣雖然富足安樂，但卻異常缺乏藝術創作的環境，政府沒有藝術政策、社會沒有藝術氛圍、民眾缺乏藝術的認知，創作很容易變成孤芳自賞，也容易在不受重視的情形下，中斷創作。

三十歲以前，我的創作以詩文為重心，得過重要的文學獎，也出版了幾本書，「文壇地位」算是受到肯定了，然而在台灣從事寫作只能是自我滿足，完全不能依賴創作獲得溫飽，但我一直覺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台灣地小人少，市場有限，能夠獲得一定程度的肯定，已經是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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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書畫市場，在二○○三年中國大陸的書畫市場崛起之後萎縮許多，台灣許多收藏家的資金都轉移到大陸，畫廊經營者也多半專注更有暴利可圖的大陸市場，近十年來，台灣畫廊很少再像一九八○到一九九○年代那樣，經常展出台灣書畫家的創作，書畫家也不再經常性展覽，這樣的趨勢，從各種專業性書畫雜誌的展覽廣告急遽減少，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二○一三年開始，大陸的書畫市場逐漸注意台灣書畫家作品，一些拍賣公司開始以台灣書畫家的作品為主要標的，說穿了，這是因為大陸前輩及當代書畫家的作品價格，都已經被拉抬到臨界高點，買入價格已經很高，已經很難有十倍甚至百倍的爆炸性獲利，相對來說，台灣的書畫作品還沒被炒作，比較容易操作。

大陸經濟快速成長的特色之一，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不同的炒作物品，書畫市場的炒作只是其中之一，但是當一件二十年前不過數萬最多數十萬台幣的齊白石，已經被炒到如今的數千萬甚至上億台幣的時候，勢必回檔修正。因為動輒上億的作品，已經不是正常書畫市場一般收藏家的能力所及了，這樣的價格，只能是幾個頂尖收藏家的互相競爭罷了。

但無論如何，曾經低落到谷底的台灣書畫市場慢慢在回溫當中，對書畫創作者來說，這是期盼已久的春天。對我而言，雖然我也關注書畫市場的風向，但市場趨勢永遠是最後的考量，在平常的生活中，偶然有所心得，無論是化成書畫作品或變成文字出版成書，可以得到眾多讀者的肯定，以及許多朋友的關注，那就已經是很大的滿足了。

至於有許多朋友，像王勇兄那樣，偶爾捎來肯定的讚美，那更像是春天的燕子般，讓人感到無限歡喜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