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曉寧

媽媽的人緣一直非常好。關心朋友、在朋友需要幫助時適時伸出援手，這都是她的強項，當然也是她人緣好的原因。但我愈來愈覺得，像她這樣處處受歡迎，有時候還是需要付出不少代價。

比如，一周一次為了防止罹患失智症而進行的「手腦運動」——麻將，就常讓媽媽嘔一肚子氣回來。

媽媽的牌搭子相當固定，是幾位八十幾歲的老朋友。但她們打的既不是台灣麻將，也不是所謂的外省麻將，而是一種足足有二十多個「寶」的只有極少數人會打的國粹。

這些老太太們牌打得當然不快，也不大，年齡已超過九十的媽媽尤其是裡面年紀最長的一位。也因為年事漸高，年輕時原本是數學老師的媽媽，這幾年的牌技已經很不靈光了，幾乎是十打九輸。回來後，經常不是懊悔哪一把牌少算了，就是有一個籌碼遺漏在口袋裡忘了。

輸錢還在其次，媽媽最嘔的是，偶爾贏一點錢，還常要被人「酸」。

那天，媽媽一進門就生氣地嘀咕：「我難得贏一次，那個某某媽媽偏要一直酸我，說什麼『妳兒子女兒都那麼爭氣，哪需要我們的錢』什麼的，說得好氣人。」

說完，媽媽還補充了一句：「平常總是某某媽媽贏錢，她難得輸一次，怎麼就這麼沒風度！」

看媽媽氣不過的樣子，我忍不住問她：「那妳有沒有說什麼？」看她搖頭，我於是說：「媽，我覺得對這種事妳有兩個選擇，要不要聽聽看？」

我告訴她：「第一，如果下次再遇到人家這樣拚命酸妳，妳可以順著她的話說：『是啊，沒辦法嘛，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這麼好命，兒女們個個孝順。 有人接送我，有人幫我請外勞來照顧我，唉呀，我真的非常感恩呢。』」

我看媽媽笑得開心，趕緊又補了句：「媽，這可不是妳想要自誇哦，只是順勢說一說罷了。妳試試看，看那個媽媽聽了以後，下次還會不會繼續這樣酸妳。」

說完，我再告訴媽媽：「如果這樣妳做不到，還有第二個選擇，就是從此不再跟那個媽媽打牌。」

我的建議說完，媽媽的氣也消了。跟妹妹通電話時，我把這段經過說給她聽，她一面笑一面告訴我：「媽才不可能說這些話呢。妳不知道媽媽就是因為特別能忍，人緣才會這麼好嗎？」

能忍住別人的譏諷，不去還嘴，回家才大吐苦水，我暗自失笑：看來媽媽的好人緣付出的代價可不少啊。（本專欄每周二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