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若慈

今年七月，我們就三十一歲了。

開始在意年齡的那一年，偶像劇《我可能不會愛你》尚未面世，也沒有初老症這個名詞。在那一年以前，我們也沒有思考過初老以及老這件事。

那是二○○九年十月，我甫進入人生第二個碩士班研究所。第一個研究所念不完一學期，以為第二個研究所能如願以償，誰知道原來影響念書的，不是只有經濟能力這樣的外部因素。九月入學，觸目所及的人們腳步輕盈，我內心卻掀起無法名狀的風暴，難以為繼。睡前我總向孿生妹妹告解，天地昏暗飛沙走石，全世界的人都找到方向，唯我找不到價值感。十月，風暴霎然止息。課後我赴餐廳與妹妹會合，她說醫院檢查結果是乳癌。那一年，我們二十五歲。

欸我們老了啦。聽見這話我心裡一突，聚會中離席鑽進化妝室，試圖看見眼角多一條細紋。可是沒有。初老症狀五十條，提神藥方、小腹肚肉、看電視猝睡、厭惡冗長會議……我們都沒有。公司每月例會兼慶生，蛋糕上插個問號，年齡？壽星眼冒紅光，不要問，很可怕。我不怕老，怕我們老得不夠。

二十五歲，乳癌轉移淋巴。二十七歲轉移骨頭與皮膚。今年年初血液狀況不好，紅血球和血小板雙雙掉到低點，醫生推斷轉移性血癌。我們在高鐵候車室談開未來事，台北出發台中到站，淚水川流過半個台灣，列車長遞來面紙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我搖頭。電解質失衡，雙手麻痺雙腳僵直，沒有辦法走路。宇宙失衡，每一個星球都要墜落了。妹妹說，至少也想活過三十歲啊。

幾日後精密檢查，不是血癌。成因不明骨髓細胞過少，影響造血。狀況不好，總算還是脫離險境。食補藥補，血液指數跟我們的初老一樣緩慢前進。

多好，今年七月，我們就三十一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