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在這城市裡沒住多久，卻撞著兩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狂吼情景。一次在超市，結帳時，遠處傳來嬰兒嚎泣，不絕於耳。忽然，一位婦人開始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發了狂似地吼叫，彷彿吵架還是抗議，又有點較勁的意味，泣聲愈大，則吼聲更強。遠遠地觀察了婦人外貌，尋常黑衣，黑髮蓬鬆，乍看與一般人無異，舉止卻像個孩子。另一次，則是和友人在露天咖啡座喝著午茶聊天，身後便突然傳來陣陣吼叫，轉頭一探，一位髮已蒼白的老先生執拗地拍擊著身旁女士，像是玩具被沒收後搥著母親雙腿的小男孩。

兩次撞見，都讓我想起台灣大學附近，也有幾位類似的，精神有些狀況的人物。在台灣，人們的反應似乎是兩極，若不是以極端驚嚇或嫌惡的眼神看待，便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視之為自然。但是在日本，這兩次經驗裡，人們則都是一面努力不將眼光直接投射過去，卻又一面凝神關注著。然而，看見人們齊心協力裝出表面的和諧，維持尋常的氣氛，反而更加襯托出吼叫者孤伶伶的身影。那條畫分懂得察言觀色人際交誼的界線，在此刻無比清晰，難以跨越。可有些人，就是只能用如此笨拙的方式來表達自己。他們只懂得吼，只懂得像孩子一般哭鬧，那卻可能已經是他們能力的極限。

在異地城市裡聽見這種叫聲，分外感受到當中無法溝通的孤寂。身為外國人的我，有多少時候也曾經啞口無言，也曾經想要毫無意義地大吼大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