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鄧榮坤

多年以前，曾經到安南地區兜風，總覺得離海不遠的村落有點荒涼；離開了台南，落腳於北台灣，回家的機會少了。

當孩子們說，想挪出點時間到四草走走時，關於安南海域的「水上綠色隧道」傳說似乎在記憶中醒了。一如那隻枕在台江四草紅樹林的夜鷺，只須輕微的聲響就醒了。

位於台南海岸邊的台江內海（簡稱為台江），十七世紀時期，曾經是南台灣一座大潟湖。潟湖，台灣話又稱為「內海仔」，在海灣的出海口處由於泥沙沉積，使得出海口形成了沙洲，慢慢將海灣與海洋分隔，因而成為湖泊。

台灣西南沿海的海域變化很大。

荷蘭人在十七世紀抵達時，台灣西南部仍為成群羅列潟湖海岸。

當時台江內海較大的潟湖為四草湖及鯤鯓湖。前者匯流鹽水溪、竹筏港、運鹽古運河……河川，在安平及北汕尾之間出海，亦是昔日安平舊港的所在地；後者於戰後改建成為安平新港。

多年以前，安南地區原先是內海，後來，因為台江的泥沙淤積而形成四個大小不一的湖泊，湖泊裡除了魚蝦與烏龜外，也長滿了草海桐，附近的人就稱呼這裡為四草湖。隨著歲月的嬗遞，四草湖漸漸淤積成了溼地，成為南台灣的生態瑰寶｜｜台江四草，是許多珍稀鳥類過冬時覓食與繁殖的區域。

四草湖是紅樹林的故鄉，種類數量位居全台之冠，沿途可欣賞全台僅有的四種紅樹林（五梨跤、水筆仔、欖李、海茄苳）所構成的水上綠色隧道，眼尖的人會在紅樹林下，幾灘浮出水面的溼地上，看到緩步移動的招潮蟹。招潮蟹有一對火柴般突出的眼睛，雄蟹擁有一隻大螯和小螯，顏色鮮豔，於風中高高舉起，似乎在宣示牠的領域，警告人類不要任意侵犯？

●

四草綠色隧道碼頭在大眾廟的東南方，這裡是購票、搭船的地方。

往綠色隧道的船隻不大，目前有三艘船，每一艘約可搭乘三十人左右。由寬粗塑膠管拼裝而成竹筏狀的船隻，雖然有點簡陋，卻不減旅遊的興致。從購票處白板上的註記，你會發現有很多熱門的時間點，旅遊綠色隧道的船隻都被旅行社包了。只要不是寒暑假的熱門旺季，人雖然多，只要花點時間排隊，很快就可以搭上船。

搭上綠色隧道一號船，水上之旅開始了。

被稱為「府城後花園」的四草綠色隧道是台灣第一條人工運河，又被稱為「台灣迷你型的亞馬遜河」，長約一公里，航道雖然不寬，兩艘船在河道中穿梭，卻可以會船，絲毫沒有撞船的危機。

由於出發的時間相差不遠，在旅途中，必定會遇到另一艘竹筏的遊客。遊客們會對著另一艘船上的人熱情揮手。沿途，除了船隻行走的水痕外，似乎沒有太多吵雜的聲音，十分適宜觀賞棲息於此的鳥類與聚焦招潮蟹的生活；水面如鏡，舉目都是紅樹林的水中倒影。

「灰頭鷦鶯巢築於海茄苳上，看到了嗎？」

年約六十歲的中年解說員，手指向船身外濃密的海茄苳，遊客們張大眼睛四處搜尋，臉上卻沒有太多激情。也許是沒有看到灰頭鷦鶯的巢吧？

船繼續航行。

當綠色隧道一號船緩緩滑過寧靜的水域時，速度似乎慢了下來，導覽員刻意伸出左手食指於嘴唇上，示意遊客們輕聲。

三點鐘方向，有隻夜鷺在睡覺。

導覽員伸出右手，指向一片翠綠的五梨跤。一群人快速轉動頭顱，順著導覽員的手勢，在五梨跤的葉脈與枝椏間，找尋夜鷺的蹤影，有人還掏出望遠鏡認真瞧了起來。

夜鷺，又名暗光鳥。一天中最為活躍的時刻為晨昏或夜晚，平常的時候，蜷縮著脖子，單足站立，拍翅飛起時，經常會會發出粗啞的「聒聒」的叫聲。

也許是遊客太興奮了，手機與照相機的快門聲響，驚醒了夜鷺。打盹的夜鷺突然張開眼珠，驚慌地拍了幾下翅膀，迅速從五梨跤的叢林飛起，在遊客一片驚呼聲中，往綠色隧道的前方貼著水面飛去。

之後，是遊客間傳出的惋惜與驚嘆聲。

「你聽過紅樹林吧！」「沒錯！像淡水出海口那片紅樹林。」

導覽員瞇著眼睛，嘴角泛出得意的笑容。

船繼續航行。他說，台灣目前的紅樹林種有四品種，而台江四草的水上綠色隧道不到兩百公尺的兩側水道旁，就分布著三種紅樹林植物，數量最多的是海茄苳，其次為最耐鹽的欖李與少數的五梨跤。

喜歡陽光而不耐寒，生長在河口沼澤地的五梨跤，數量稀少，主要分布在台南市的四草與四鯤身。葉子比水筆仔大一些，背面有油點的五梨跤，是常綠喬木，樹皮灰褐且光滑；葉對生，為卵形或橢圓形，有厚皮層以防止水分散失，每年六或七月為花季，四片白色花瓣，邊緣有細細的絨毛，十分可愛。

海茄苳，是台灣四種主要紅樹林中數量最多，分布最廣，北從新竹紅毛漁港，南至屏東大鵬灣，都可以看到它的蹤影，遍布於海邊潟湖、魚塭堤岸，為常見的護堤及防風林之樹種。

別名白骨壤的海茄苳，樹的形狀頗似榕樹，六、七月是花季，盛開濃香氣味的橘色小花；而海茄苳樹皮白褐色，常作痂皮狀剝離；嫩枝有毛；葉革質，對生，呈橢圓形，具厚皮層以防止水分散失，而葉背面密生絨毛也有同樣作用。

別名茄藤樹、水榕樹的水筆仔，樹皮灰色或紅棕色，光滑，為台灣四種主要紅樹林中名聲最響亮，知名度最高的；而水筆仔具有「胎生苗」繁殖能力，種子在萌芽時需要充足的水分與氧氣，而紅樹林生長所處的環境是在潮溼缺氧且鹽分高的水澤軟泥上，不適合種子發芽與幼苗生長，於是，水筆仔為了生存而扭轉了繁殖的機制，也改寫了植物生態的歷史。

數量不多的欖李也在四草綠色隧道中活下來。

欖李稀疏混雜於紅樹林中，綻放白色的花，而果實如拇指頭般細長橢圓燈泡的欖李，果皮具有非常厚實的纖維質，風吹不動，可以在水裡漂流，找尋棲息的處所。

船在欖李的旁邊停了下來。導覽員說：「欖李的樹皮很特殊，像老阿婆的皮膚般粗糙，有機會的話，可以仔細瞧瞧它的枝幹有明顯的黃色小孔，可以幫助植株的呼吸。」

「目前僅存約四千餘棵左右，是台灣地區非常稀有的植物。」

聽了導覽員的一番話語後，遊客間有人發出了驚訝的讚嘆聲，張大雙眼多瞧幾眼，深怕擦身而過，欖李就消失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