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啟疆

自己選擇坐在窟洞內

苦行僧，塗丹雕石彩繪

僅是塑菩薩，作塑夢的砌鑿匠

繪佛，更進行自己剔肉去骨的情思

把身體沉入瞑思的寂靜底，千佛

自未知的夜把飛天所掉下的

蓮花重拈，按入壁圖的手掌或空隙

那些，一次次棰擊、一釜一錐

出現了輪廓，想起自己不過也是土石

深藏形貌，一具具捨欲捨身的面首

慈悲的大無盡內短促芥子大千

不就呈現了淡泊不動體姿

把你我肉身一尊尊鑄現

借塵俗堅土大石

為佛、為菩薩、為萬千眾。

夢踩軟了石頭

祂們是這類顯化

是從我們中間回來。人在此地

以今世名姓丟不下的痴愚

走入眾多大德大靈……各窟各洞

物化前，蜂蟻蟲介亦有家居

皆不同但忘卻己身凝固的形諸凝視

用風的重量塵砂的惆悵看向須彌

無知感無覺識無諒悉察看大緘默於此

不生不死不滅不增的頑頹澈悟了屢生屢滅

無息無止之大意義大包容大奧祕

星星的距離是壁是石

時間之彈指斟酌無涯

夢之沙蟄

有冥想之愛

眾生來這裡

五十七個石窟寺院，虛印

腳痕的一聲到了

到了又如何，魏唐五代宋元

都在這裡，坐著蹲著躺著走著

我，亦來了；在一個極簡陋矮小的泥穴

找出岩隙夯土很陰暗部分

的悟會。堅峻斧劈內時間的響動

汗水與喘息在每處大呼吸的擴散中

好勞作好慈悲與端坐默修中誰的救贖

每一故事每一典籍

每個喉嚨肺臟填實的表裡

大匠拙工充沛滿滿天地群像

劈擊後大寂靜仍在迴聲

剝出蓮花佛體已空的座盞

在四壁的諦聽內默若水滴

消失在乾涸裡寂然內

我踟躕再三用手電筒放大鏡

嘗試到洞口把陽光牽進，戈壁

我站著，胸口吐繅所綑綁

的線縷。拽自己入一尊空隙

坐化貯在陽光內的餘熱，我呼吸

屬此我的未見，一年十年一生……

雙手不動

心頭完成了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