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澤涵

「窺一斑而知全豹」，典出《世說新語‧方正》。

窺一斑，真能知全豹否？古來以此稱能者；然，豈不聞瞎子摸象、一孔之見等以偏概全之事？《莊子‧秋水》說：「是直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

杜十娘初見李甲，很溫存、忠厚，沒有一般富家子弟的浮誇氣；再見時，其遍求親友，籌來贖身銀三百兩，足見其誠，決心終身相托。漢‧桓寬《鹽鐵論‧相刺》說：「持規而非矩，執准而非繩，通一孔，曉一理，而不知權衡。」

表相的，終究代表不了內在的。有些人一臉溫厚，只是生性軟弱；有些人一腔熱忱，只是一時衝動；有些人一身風儀，只是道貌岸然。

很快的杜十娘見李郎本性——自私、懦弱、迂腐，見利忘義，甚至出賣自己。正是：「窺斑而不知豹」，倒把終身誤，唯得怒沉百寶箱。

劉墉〈古董的價值〉裡有一段文：一個黃瓷蓋碗，本是高價貨。而今，蓋子缺損了，對古董來說，這是致命的，已可想其價必大跌。然因一個小小的瑕疵，而否定大體的美好，何其不公！局部的，也代表不了整體的。古董商說，將蓋子扔了，就一個碗，賣價所差無幾，因為也沒人知道它本有蓋子。這樣說，它的價格並未因這缺口而受到質的影響。

笑世人寧可被騙，也不願接受有缺陷的事實，於己又何其不智？正是：窺斑而不知豹，倒把大寶誤，怎就不寬容些？

光一斑或數斑，終顯狹小、淺陋，焉知豹牙、豹尾、五臟這許多？又焉知一豹之威？渾身是斑，爪牙銳利，而鞭尾堅勁有力，方是真豹。由此可見，「窺一斑而無全豹」！於人是，於事是，於物是。

「偏是道人心熱，偏是高士品低，偏是大儒不通，偏是名妓奇醜。」金聖嘆這四個「偏是」，也說明了這一點吧！

今人心之深，遠勝於古人。近些年，「職場要素訣」、「名人修養風」、「凡人智慧學」等一系列做人與處世，養心與養性的文章，相繼揭露出來，對於其中那些耀眼的「斑」，剖析得確有理，讀一讀是好的。可惜，做出來就是給人看的，而不是真的要養起來。

不過，宇宙的一切，何其玄奧！豈因某類靈物而削弱？所有有生命的和非生命的，有情的和非有情的，巨至乾坤，細至塵埃，無一不包含萬象，無象不新奇，無象不深廣，無象不因時而變。

昔讀朱子言：「存天理，滅人欲。」我心就忿忿：「我就不信你是個神仙，可以不吃不喝不要孩子！」一時斷章取義，差點辜負了這句至理名言。

今再讀《朱子語類》說：「天理人欲常相對」、「人欲中自有天理」、「天理人欲之分，只爭些子」。由點到面，由少聚多，由淺入深，綜合剖析，才得真意：人若不讓吃不讓喝，還有天理麼？天理，指合理的欲望；人欲，則是過度貪婪的。

窺見一斑，勿要沉浸於一時喜樂，也勿要莽斷。再花些心思吧！換個角度試試，放眼看去，大膽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