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喜歡文學的青少年時候,幾乎沒有什麼同學或朋友可以相互交流,除了洪裕宏。
我們都住在草屯,每天一起搭專車到台中一中讀書,但比較熟起來已是高中,真的可以談些文藝,有時還會分享一些新作;他參與校刊《中一中青年》的編輯,向我約稿,我寫了一篇小論文,談中華文化復興運動,儼然像個老學究。
我大學聯考沒考好,上了華岡。暑假裡在工廠打工,傷了腳,艱難上台北,裕宏像救星一般出現在台中火車站,不只幫我扛行李,還為我引路。他也沒考好,已經先到了台北補習,準備次年重考。
裕宏是標準的文藝青年,我最早的剪貼簿還留存著他一篇散文〈四月是花季〉,用筆名發表的。我住在學校,他因有一位好友劉國基在華岡法文系,常到學校來,喝酒、抬槓,有時也一起下山參加一些文藝活動。在我初上華岡,情緒常陷低潮的年代,裕宏在精神上給我不少激勵。
第二年,裕宏考上台大哲學系,畢業後服兵役,然後出國讀書,愈走愈遠;等到他在一九八○年代末期學成返台,進中研院歐美研究所,已經是一位認知科學界的新銳了;其後他在中正大學、陽明大學耀眼的學經歷,以及在政治評論、社會運動領域的踔厲風發,我有耳聞,也有目見,總覺得他有滿肚子氣,有點急,我常想找他聚聚聊聊,但總各忙各的。
過去的二、三十年間,往來並不是很密切,記得幾件事,大約是他協助朋友開畫展;我請他參加座談會;出席我的新書發表會;我協同他主持「提昇大學基礎教育計畫」等。事情結束後也沒有什麼後續,大約就這麼淡淡的,把關心放在心裡就是了。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他上電視評論時事了,接到他一封伊媚兒,希望我去一趟陽明大學給心智哲學研究所的研究生談文學,我很高興,給了一個題目「親近台灣文學」。他說他最近身體有點狀況,我請他不必來陪我。
早已遠離文學的裕宏要我去他的研究所談文學,而且特別要我和他一位熱愛寫作的學生談談,一下子喚起了我諸多記憶,我想起他文雅的父親和他慈祥的母親,在裕宏出國的一段時間,有時返鄉我會去探訪他們;想起了在台中育才街,那間充滿抗日氣氛的校園;想起我們俱已遠去的青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