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研究院院士、旅美中國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日前於紐約仙逝，享壽九十二歲。臨走前，他疲弱地跟夫人王洞說：「我很累，我要走了。」不久就在睡夢中與世長辭，安詳平靜。

　一年前我曾在紐約與夏老有過一面之緣，深深折服他的純真與熱情，可愛坦率的老頑童影象歷歷在目。

　二○一二年五月初夏，我應邀去紐約哥倫比亞大學開會，會議圓滿落幕後，主辦的哥大東亞系在裝修一新的教授會館宴請與會來賓。

　吃著聊著，旁邊的台灣學者突然跟我咬耳朵，說隔壁桌的那位老先生就是夏志清。我睜大眼睛，果真是夏志清教授，哥大東亞系的鎮系之寶，讓人如雷貫耳的名字。

　夏志清一九六一年以英文出版的《中國現代小說史》發掘了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張天翼等文學巨擘。他對中國當代作家獨到、公正的評價，五十年後看來仍是經典。

　觥籌交錯、酒熱耳酣之際，鶴髮童顏的夏志清拿起麥克風，起身說要講話。我們以為他要講文學，講學術圈，講公開場合常見的客套話，結果都不是。

　他竟爆料，想讓大家知道他是如何追到身邊這位第二任夫人。夏夫人王洞也不甘示弱，主動出擊，大方公開夏老和她師生戀的原委，雙方互搶麥克風，欲罷不能，讓我們心驚膽跳，生怕什麼辛辣的內容不經意脫口而出。我們聽得暢快淋漓，爆笑掌聲不絕於耳。

　散會之際，我趕緊跑去夏志清身旁自我介紹，並向他表達仰慕之情，要求跟他合影留念。當時九十一歲的夏老對我這個從未謀面的後生晚輩微笑以對，親切關懷但沒有客套，也不發空話，他雖貴為大師，卻平易近人，毫無架子。

　夏老雖年事已高，依舊神采奕奕，中氣十足，看來頗為硬朗，怎料健康狀況急轉直下，文學界的一代巨人隕落，令人意外、失落。

　夏志清在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成就世所公認，他敢言、熱情、不在乎他人看法的可愛，也長留我們心中。

　曾泰元（台北市／東吳英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