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夏日的中午，屋前屋後都是蓮霧林，綠葉茂蔭，枝頭上結實纍纍。徐徐的涼風伴著蟬的鳴奏，更令人陶醉其中。母親和我用過午餐，坐在門前樹頭邊的石凳上，弟妹們也在附近玩耍。這是一幅美好的幸福圖案，也是上蒼給鄉下人的寧靜恩賜。

母親手裡拿著一把扇子，揮著驅趕蚊子，也增加一點涼風和舒暢。我們很自然地開始聊了起來。母親輕柔地喚我的名字說：「你已經長大，可以進學校去念書了，再過一個多月，學校就開學，你就成為上學的孩子。讀書以後，你就會識字，知識也會增加。不久，你就會比媽媽能幹，將來長大成人，就能出社會做一番事業，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母親的話好像在描繪上學以後的美好藍圖。

我靜靜地聽著，想像著未來的美好。不過一想到學校是陌生的地方，就畏縮起來。我說：「可是我不敢去學校，我怕怕的。學校很遠，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語氣裡顯得不安。媽媽摟住了我說：「我會帶你去上學。放學的時候，我會去接你回來。你很快就結識村子裡的同學，更何況堂哥每天會陪著你一起上學，你不用擔心沒有伴，更不用擔心找不到路回家。」我想到有堂哥，有鄰居的孩子一起上學，自然就心安了。

這時，堂哥也跑了過來，坐在母親的身邊，敘說他上學的經驗，談到學校裡的趣事，大伙兒讀書的情景，也說到要說國語，不乖會被老師罰等等。我又說：「我不會說國語怎麼辦？」媽媽說：「我們一起跟堂哥學國語。」堂哥上了兩年的學校，會一些國語，母親和我一起跟他學國語、講國語。不會的還請教鄰居的孩子。顯然，母親是為了我準備上學，自己也做了努力。

有母親主動學習的帶領，我很快能說幾句國語，跟著堂哥和鄰居小孩，也能隨口說幾句。開學時間到了，我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母親只需第一天陪我去學校辦入學手續，往後就能跟著堂哥和鄰居的孩子們，一起去上學。

雖然母親為我的上學作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出現令我啼笑皆非的趣事。國小一年級開學不久，老師上美勞課，作品是用色紙作項圈。我們跟著老師一步步的做，大家都有了成品，教室裡充滿著孩子的成就感。下課時，老師叫了我的名字，要我幫忙把紙箱裡的作品，帶到辦公室去。我很高興能替老師服務，跟著她把作品送到辦公室。

「很乖！把作品放在桌子上。」我放好它，站著等老師有什麼吩咐。老師笑容可掬地對我說：「可以回去了！」我聽到老師對我說「可以回去了！」，我以為幫老師做事，得了個大獎品「可以回家」，我很興奮地回到教室，整理了書包，三步當兩步地奔回家去。當天晚上，被母親訓斥了一頓，說我不好好地念書，糊裡糊塗地跑回家來。第二天到了學校，原來對我親切友善的老師，卻板著臉指責我逃課，而且挨了一頓揍。

幼童免不了聽錯話，語言溝通有了差池，造成犯錯或過失，師長要能了解他，幫助他把真相弄清楚。我逃學受罰的委屈，留在心裡頭好久，而且有著罪惡感。直到有一天，又是在蓮霧樹下和母親閒聊時，我才把這件事解釋清楚，母親摟著我說：「委屈你了！我相信那是語言上的誤會。」我說：「可是老師會認為我是逃學的壞孩子！」「這是個笑料的題材，把它當笑話說出來，你就不會難過了。生活之中誤會難免，你要學會看淡它，對它釋懷。」

蓮霧樹下的景致是幽閒美好的。母親在工作餘暇，在茶餘飯後，喜歡坐在那兒小憩，孩子們很自然地圍繞著她，談天說地。許多生活的點滴趣事，對孩子的勉勵，乃至如何經營農事等等，都在這兒聊了開來。這是我童年生活中美麗的一景，足堪回味。

依我看來，父母親要留一點悠閒時間，跟孩子自然地閒聊。把嚴肅的庭訓，化作柔性的話題。把生活和學習的叮嚀，變成親切的交談和同理。這對孩子的心智成長，會有很好的啟發和滋潤作用。我受惠於母親的智慧，以及蓮霧樹下的童年歡趣。我也希望許多父母，能在自己生活場景中進行這種柔性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