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維也納，就是看房子、看畫，導遊如是說。而我發現看房子就是看畫，因為那些漂亮大房子裡總是掛滿了畫，還有介乎建築與繪畫之間的各種藝術品，例如雕像、內部裝飾。

這天，我們在「藝術史博物館」待了一整天，看畫看得眼花撩亂，脖子也快扭斷了。癱在沙發上不能動彈，副導遊卻忽然問我：「所有這些藝術品裡面，你最喜歡哪一件？」

兩大博物館 館藏豐富

我正在努力回想，他卻笑嘻嘻自問自答：「哦，是裸女。哪一個裸女呀？」

這真是個好問題。這天我們看到的無數件展品中，將近一半是裸女，或裸男，或裸小孩（天使、愛神丘彼特和幼年的耶穌、施洗約翰等）。

不過我還是先來介紹一下這博物館。它是全歐洲最好的博物館之一，因為神聖羅馬帝國曾經占據半個歐洲，而哈布斯堡王室有幾位成員雅好藝術。十九世紀末，神聖羅馬帝國已煙消雲散，哈布斯堡王朝縮小為奧匈帝國，皇帝下令蓋兩棟完全相同的博物館面對面：自然史博物館和藝術史博物館。建築堂皇華美，足堪匹配館內收藏。

後來我才看到旅遊指南上說，不要想一天看完全館，那樣會太累，而且看過甚麼都混在一起了。難怪我一時答不出最喜歡哪件作品。

藝術的殿堂 美之全裸

裸女，對了，我們看了好多裸女：單獨的、成群的；希臘羅馬式的、文藝復興式的、前現代的。她們的重點部位都沒有遮蓋，裸男也是一樣。我想起在羅馬，梵諦岡博物館內，裸男雕像成排成列，希臘羅馬的眾神、英雄和運動員，文藝復興的聖經人物，許多是全裸呈現。

導遊告訴我，古希臘人認為健康強壯的全裸人體，尤其是男性裸體，是美的最佳表現，全裸代表理想，代表無邪、開放或純潔。同時因為全裸顯示全身細節，是對藝術家技術的最大訓練和挑戰，所以不斷描繪雕塑。古羅馬承襲此風，但是信奉基督宗教以後禁止了。

到文藝復興時期，又重新接續此傳統，認為裸體完全自然。藝術家要把穿了衣服的人畫好雕好，必先把沒穿衣服的人雕畫無數遍，完全掌握肌肉和骨骼的牽動扭轉，一抹微笑、一個眼神，都有全身的筋骨呼應。米開朗基羅因此雕出世界上最美的全裸大衛，甚至全裸耶穌。

無花果葉片 無效遮掩

但是且慢！全裸耶穌被加上了一塊布。梵諦岡博物館的裸男雕像，有些被敲掉了生殖器，剩下兩枚小丸，煞是好笑；有些被遮上一片無花果葉。原來文藝復興的自由思想在十六世紀中引起反彈，教廷規定要「稍加處理」方可展示。

最著名的是西斯汀禮拜堂的大壁畫，米開朗基羅作品《最後的審判》，給添加了幾片薄紗和枝葉。雕像沒法披上紗，只好雕一片無花果葉子貼上去。倫敦的大英博物館有一尊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複製品，因為維多利亞女王要來參觀，趕緊給貼上了一片無花果葉。

可是為甚麼是無花果的葉子？那是因為根據聖經《創世紀》，亞當和夏娃吃了智慧果以後發現自己裸體，感到羞慚，聽到神的呼喚不敢出來，最後拿無花果的葉子遮遮掩掩地露面。「無花果葉」（fig leaf）後來演變成英文裡的比喻說法，形容「用無效的手法遮掩可恥的事實」。

傑出畫作 銓釋真知識

與羅馬相反，維也納的「藝術史博物館」收藏的裸女多過裸男，原因之一是十六、七世紀之間，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魯道夫二世，非常著迷於希臘羅馬的神話人物。他邀請當代名畫家作新畫，畫中女神通常裸體，姿態撩人。皇帝收藏時以為是私人鑑賞，沒想到幾百年後任何人都能來品頭論足。

另一方面，一八九○年代這館落成時，正逢維也納新一代的藝術家再度風雲際會。其中最傑出的畫家克林姆（Gustav Klimt），往往以裸體女人來呈現主題。他曾經受聘為維也納大學創作三幅大畫，裝飾禮堂的天頂，三幅畫的標題分別是〈哲學〉、〈醫學〉和〈法學〉。畫好之後大學拒絕接受，說這些畫「太色情」。

初露頭角 畫家展絕藝

不過，在這以前，克林姆初露頭角時，和他的弟弟、朋友，為即將完工的藝術史博物館畫整面牆的壁畫和天頂畫。這些作品現在是博物館的重要資產。

至於我最喜歡的展品呢，卻與裸體無關。十六世紀荷蘭畫家布魯格爾（Pieter Bruegel the Elder）所作的《佛蘭米風俗畫》系列，風味醇厚，深獲我心。這位畫家的精品差不多都在此，購入者不是別人，正是魯道夫二世。裸體與否，皇帝確實品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