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嘉 看盡繁華 了然於心

杜晴惠 |201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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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歲成為台灣最年輕的政務官,耀祖榮宗的匾額掛在老家。圖/朱玉昌

遠遠的,就看到他站在「城堡」入口,揮手指引方向,在四周全是綠油油農田與樹木的鄉下,門牌並不管用,說了地址也分不出東西南北,「你往前開大約三百公尺處,右手邊有一條小小的新柏油路,然後看到三、四棟民宅,其中一棟長得像城堡,然後就到了。」自己索性站在門口當「活人形立牌」,果然讓來客找到這位曾擔任過台北市政府新聞處長、民進黨文宣部主任、文建會副主委、立委、客委會主委的羅文嘉。
進入改建後的老宅院子,一條狗迅速竄出,黑亮亮的皮毛外表威武,是一隻直立耳、鐮刀尾的台灣土狗,羅文嘉介紹說,「牠是乖乖,牠知道你們是我的客人,所以出來歡迎。」乖乖果真柔順地在腳邊繞行,一路跟隨,實在很難想像牠的狗媽媽如羅文嘉網誌上所說,「來自東勢山區部落,以剽悍兇猛著稱。」
羅文嘉熟悉地走在田埂上,介紹那一甲支持「弱勢兒童英文班」的農地,廣闊農田盡頭有田邊水圳圍繞,仿若護城河。「農田長出那麼高的雜草應該沒見過吧!我們不灑農藥和化學肥料,只好努力手工除草,雜草長得太茂盛的時候就隨它了,和平共處。」他說。
近幾年,羅文嘉遠離政壇是非,種稻米,發起「我愛你學田」計畫,透過認購農場種的有機稻米,所得經費用來支持他在故鄉圖書館籌辦的弱勢兒童英文班,由於過去累積人脈,在臉書一公布稻米收割,就有許多人加入認購。「我希望英文班的費用不要再依靠捐獻,希望能用稻米收入自給自足。」他說。
他還辦了雜誌、接手水牛出版社、到華梵大學美術及文創學系擔任助理教授,開「創意程式」課程。每周三四天在台北忙得不亦樂乎,周末回到三合院,享受家庭生活。
今天不談政治
老宅取名「豫章堂」,門聯上「讀書耕田水塘邊,雲在青山月在天」是他人生追求的目標。
他的一女一兒經常打著赤腳,在城堡內的田埂跑步,熱了就跳進旁邊的池塘裡游泳,他常邀請女兒同學來農場裡玩,讓都市人有機會體驗農村生活。
老宅院「豫章堂」內,一進門眼前是個暖爐,冬天冷的時候,一家人燒柴火取暖聊心事,後面是明亮宜人的廚房,廚房外大自然圍繞,每個房間配有一比一大小浴室,浴室都有長長落地窗,他說,廚房和浴室是家庭裡最重要的兩個情感交流空間,因為一天中人有一半時間都會待在裡面,「我最喜歡和兩個孩子一起洗澡,窗外望出去就是滿天星斗。」好不愜意。
問他還會想回到政治圈嗎?「今天不談政治喔。」他笑著說,從踏入政壇的第一天就很清楚,一個人因著職務而來的所有一切,都是短暫虛空,只有家人親情、付出是真實的,「我的影響力並不大,能力有限,照顧好周邊的人就好。」他謙虛地說。
二十八歲那年,他當上台北市政府新聞處長,成了台灣第一位最年輕的政務官,他記得第一天上班情形,「一大早黑頭車來家裡接我,有人幫我開車門,有人幫我提公事包……」腦中卻不斷浮現「這些都是虛幻」的念頭。
或許誠如他自己所說,年少時衝撞體制,因緣際會進入政壇,「曾競逐享有權力,也曾看透離開權力」,今年才四十六歲的羅文嘉,從政年齡超過二十年,比其他人更早看盡浮雲繁華。

心懷感恩
分享父親所贈
幾年前,父親生病,羅文嘉為方便照顧,從台北回到自己的「原點」,之後父親過世,他留在故鄉陪伴母親,和兄長合購老宅與農地,從此開展鄉間種稻耕田生活。
剛開始,過慣都市生活的羅文嘉對於回歸生活不太能適應,尤其是下雨漏水讓他十分困擾,他的「豫章堂」大門是兩片光潔、現代化的玻璃門,與紅牆土磚形成對比,羅文嘉說,這並非刻意設計,為了不讓大雨從門縫大量滲入,改成玻璃門較為密合,還有下雨時室內常會漏水,後來他發現屋簷瓦片破損,是造成滲水主因,沒想到老師傅說,修屋頂既費工又不好弄。
在桃園縣新屋鄉,很多人都知道羅文嘉的父親懂天文、知天命,羅文嘉曾在二○一一年三月寫了一篇名為〈我的參選心情〉文章中,提到自己的父親,「翻閱父親為我親手書寫的流年,他對今年的註解是:『多因風雨花零落,欲渡清溪欠便船』。我一向叛逆,尤其在生涯規畫上,父親說不行的,我偏要試,即使後來證明他是對的,我也不想低頭。父親走後這幾個月,我反而不時想到他;這一次我的人生抉擇,他再也沒有機會參與,我卻拿出他寫的批示翻閱,看起來,他還是偏向於不贊同。」
他說,如果沒有父親留下一點點資產,就無法做個有尊嚴的政治人物。採訪中,一身輕便T恤的羅文嘉,滿腦子都是朝向非營利的創意與目標,問他作了哪些人生退休規畫,他說,「父親為我留下資源,我要好好利用。」將來他也會比照父親的作法,只為孩子留基本生活所需,其餘的要妥善運用,孩子則要靠著自己去打拚。

情義託付 接手出版社
「這是我接手後出版社第一次再版的書,你看,版權頁上有我的名字。」紙本新書慣有的氣味迎面而來,只見手拿韋政通著作《中國思想史》的羅文嘉,一臉喜孜孜模樣,像是家中再添壯丁般難掩興奮之情。藉著再版,經典著作得以延續,而他竟有幸能成為知識傳遞的推手,那分快樂啊,恐怕不是錢所能衡量的。畢竟能出版大師著作,是有理想的出版人的夢想,而這位韋政通來頭可不小,一九八○年獨立完成近百萬字的《中國思想史》,與勞思光的《新編中國哲學史》同為台灣學界常用的中國哲學史教材,與梁漱溟、錢穆、徐復觀等人同為自學有成的思想家。
而在羅文嘉接手的水牛出版社的圖書目錄裡,有好幾本這位大師最有影響力的作品,連知名學者、散文學作家梁實秋的《秋室雜文》、《實秋雜文》;王尚義的《野鴿子黃昏》也在其中。
和水牛出版社創辦人彭誠晃在東門游泳池的偶遇,成了他經營出版社的因緣,外界大多以「經營利潤」著眼,認為他在景氣低迷、網路當道、紙本閱讀風氣不若以往的時代接手,實在太過「浪漫」。
然而,熟悉出版業界人士都明白這家出版社的「內容價值」,也曾有幾位出版人上門開出價碼,表明經營意願,但都被婉拒,甚至在羅文嘉接手後,還有資深出版人找上門來,詢問羅文嘉再次轉手的意願。因為沒人料到,同為客家人的彭誠晃僅憑著數面之緣,卻主動詢問「出版界新兵」的羅文嘉:「羅主委(羅文嘉曾擔任客委會主委),我老了,你要不要考慮接下水牛?」
一九六六年成立的水牛出版社與羅文嘉同年,期間接手過文星、仙人掌出版社圖書,「光是這兩點,我就心動了。」羅文嘉考慮了兩周,決定接手這個在台灣出版史具有重要分量的老招牌。
然而,光是處理倉庫裡的存書,就讓羅文嘉大喊吃不消,他和助理兩人,猶如陶侃搬磚,一車一車、小心翼翼的將書搬到小時候住的老房子,「我大概搬了六十幾趟車,才終於搬完,那成本之高!」從經營的角度,出版業或許無法賺大錢,「我四歲時住在這裡,現在就改建成書店兼倉庫,你看,這些是彭發行人的藏書。」原來託付水牛出版社時,連私有的藏書也一併託付了,這般情義託付,早已超出企業經營思維,而羅文嘉難道不知道這鄉下地方書籍實難銷售,無非希望為這個故鄉小鎮帶來一點書香氣息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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