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歲的憂鬱是雙重的,來自內心的不安與外界的漸趨崩壞,透過文字的閱讀,仍一直未能釐清思緒,直到讀了胡蘭成先生的《天地皆毀》,轟然茅塞頓開,胡先生竟是三言兩語的說清他的心裡事。認真看了胡蘭成的文章,對新儒學、宋明理學的不解,隱隱然解開。
「孔子其實一身都是反骨,只不過藏在他的溫良恭儉讓中罷了」。重讀論語,薛仁明於是發現,那一則又一則,與自己的生命其實可以相映又相照。「有此自覺,我才發現,孔子的言語謦欬,孔門的生命風光,原來那麼近於我的鄰里鄉人;我才發現,孔子其實遠於後代迂儒;我也才發現,孔子更遠於現在大談哲學的學院新儒家。孔子扎扎實實植根於生活,無浮辭,不空談,因此健康。」
儒釋道底氣
學問,本來只是為豐富生命,滋潤生活;但是,宋明理學使儒家起了異化。
宋明理學的興起是為了抗衡佛教,唐代佛教大興,因此理學家覺得必須發展儒家形上學來抗衡,因為當時對外戰事吃癟,華夷有別,而佛教是外來的。這是讀書人太嚴肅,好思辨,讀書人與庶民距離愈拉愈大,與中國人的底蘊韻愈來愈遠。
中國人根本就是道家,就骨子而言,儒佛共同性多,儒釋道根柢就在台灣民間溫和地蘊藉含蓄著,民間的拜佛其實就是觀音菩薩、媽祖。底蘊是從小在傳統中浸淫,傳統已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既是歷史也是當下。
薛仁明特別提及自己的簡介,寫上「父親薛阿客,工人;母親薛蔡蓮種,工人,兩人均未受學校教育」。是根本民間之人,而自己十四歲以前接受的正是民間的「儒釋道」融合底氣。念書時儒家觀念較強烈,但另外的部分很明顯最接近道。就如胡蘭成的骨子是道。
讀書人的臉
因簡體《孔子隨喜》出版,薛仁明有十餘天的大陸之行,所見所聞,多有感觸,其中之最是,大陸的讀書人實在太不快樂了。
「百年來,知識分子因過度操切,以至於忘掉了:再怎麼天下己任,再如何國家民族,都該以修身為其根本。」
學問是打開生命,而不是拘束生命,「修己」,才是一切之根本。今日知識分子,因為包袱過深,都忘了要修身,忘了要有個好性情。
薛仁明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雖是老話,但還真有道理。就這樣,一旦讀書人重新知道「修己以安人」,重新擔當真正引領的角色,不必成天議論,不必憂心忡忡,只要他們臉上的躁、怒、憤、戾,經此一轉,漸漸化成了中國人最該有的寬、厚、通、豁,那麼,一個真正的盛世,就指日可待了!